也朝她眨眨眼,下一刻玥儿笑开了,露出掉了两颗门牙的小嘴。
不过走上几步,一个熟悉的叫喊传来“小姐!”
郁泱举目,看见飞快朝自己跑来的芍药和牡丹,两个人脸上满是激动,眼里闪着泪珠,她们双双奔到郁泱身边,紧紧拉住她的手,抿嘴,没说话却是委屈尽现。
牡丹、芍药从小就跟在郁泱身边,昨天花轿进门,两个丫头就不见踪影,现在被送回来是顾伯庭在对自己表达善意?还是怕自己上街买生活所需,会引起不必要的谈资?
不管了,无论什么理由,她都承情。
“昨天你们去了哪里?”郁泱拉起两人回到屋里,拿起水壶,这才发现里头是空的。
“我们一进府就被关进柴房里,听说王妃发话这两天要把我们给发卖出去。”
小姐陪嫁的丫头、婆子和小厮有将近二十人,大伙儿在柴房里被关上一天,再蠢他们也猜得出小姐处境堪忧。
“顾家不喜这门亲事,只是碍于皇帝赐婚不得不迎我进门。”郁泱轻描淡写地解释。
“那以后”
“别担心,我已经和王爷谈过,以后就在秋水阁里过咱们的小日子,两年一到,签下和离书,你们家小姐就是自由身了。”
“和离?那姑娘的名声这以后”牡丹闻言心惊,好端端一桩婚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当初顾家不乐意,直接拒绝皇上不就得了,皇上总不能强买强卖吧,何必台面上同意、台面下整她们家小姐,男人再娶无所谓,女人可就吃大亏了,往后她们家小姐的名声
看见她们忧心忡忡的表情,郁泱失笑,终究是一家人,只有她们才会真正为自己担心。
“没事的,面子不如里子重要,与其计较名声,我倒宁愿无惊无惧的过日子,顾家的水深得很,能不蹚浑水自然是好的。”
听着姑娘豁达的话,牡丹、芍药心里忍不住发酸,可当丫头的不替主子解忧就够糟的,怎还能替主子添烦?
芍药乖觉地扬起笑脸,附和主子的话。“小姐说得是,短短两年,眼睛一睁一闭就过了,怕哈?咱们就安安心心待着吧!”
听芍药这样说,牡丹只能点头附和。
“既然要住下,就得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有些事得先预做起来。”郁泱道。
“小姐想要做什么?”芍药不懂,都到这境地了,除了过一天是一天,她们还能做什么?
“第一,先把嫁妆整理出来,清算一下咱们有多少家当。”这两天忙得紧,她还没空去整理,也不知他们把嫁妆抬到哪个屋子里。
讲到这个,牡丹红了眼眶,说道:“哪还有什么嫁妆,皇帝给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全被吞了。”
“被吞?什么意思?”郁泱微讶,不会吧,顾家这么缺钱?就算现在顾伯庭只领着一个小闲差,但身为王爷,每年都有固定的俸给啊。
“我们刚被送过来,就满院子前前后后绕过好几遍,每间屋子都进出翻腾过,哪有什么嫁妆的影子?顾家做事不厚道,不喜欢小姐却觊觎小姐的嫁妆,半点东西都没给留下,我们找半天,只有小姐屋里那几件衣裳。”
郁泱闻言叹息,这是邹氏的主意还是顾伯庭的命令?不管是谁,眼皮子未免太浅,难怪没有霍秋水和顾檠丰,顾伯庭这官儿就做到尽头。
“小姐,要不明天您和世子爷进宫谢恩,趁机向皇帝告一状。”
皇上会见她吗?恐怕不会,在父王起事之际,恐怕连皇奶奶也不会对她表现出过度亲热,进宫不过是走个过场。何况她也不愿意在这时候添事,她只想平平安安度过两年,顺顺利利离开顾家大门。
“不怕、不怕,娘聪明得很,瞧!上花轿前,娘塞了什么给我?”她从怀里掏出信封,里面的银票、地契让她们看傻了眼。
“王妃也太神机妙算了吧,连顾家人的贪婪也算得出来?”芍药惊道。
想当初准备嫁妆时,夫人动也不动,只管收下礼部送来的,也不多添置点别的。她们看在眼里,觉得那些嫁妆不是实打实的一百多抬,有些倒像是滥竽充数似的,她们还明示暗示夫人好几回,想说服夫人给添上一些,幸好夫人没听她们的话,否则现在不都落入别人的口袋里啦。
“是啊,娘总是算无遗漏。”郁泱叹口气,娘那样聪明,自己却学不上五成,如果哥哥在,肯定能猜出娘和皇上交换什么条件,保得她一条命。
见小姐提及夫人,脸色黯然,芍药心喀噔一下,知道说错话了,昨天小姐上花轿,夫人也上了宫里来的轿子,虽没明说,她们也大致明白,自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牡丹体贴,连忙转开话题。“姑娘,都快过午时了,怎没有人送饭菜过来,要不要咱们到前头大厨房要点吃的来?”
郁泱回神,打起精神道:“不必,以后吃的穿的用的都靠咱们自己,你们方才说已经前后绕过几圈,这里可有厨房?”
“有,在屋子后头,厨房挺大的,锅碗瓢盆样样不缺,只是不晓得多久没用上,到处都是蜘蛛丝。”
“有就好,打扫打扫就能用。”郁泱从信封里找出两张五十两银票,分别交给牡丹和芍药道:“你们都是随我上街惯的,自个儿出门不会害怕吧!”
“当然不会,京城哪一处咱们不是熟门熟路?”
“那好,你们先到马婶那里转一转,她和京里的人牙子熟,把五十两银子交给马婶,请她帮个忙买下孙叔、孙嫂、孙平、孙安和阿良,再雇一辆车把他们送到庄子里,让他们安心待着等咱们出去。”
“小姐这话说得不对,顾家又没有孙叔一家和阿良的卖身契,怎么能卖掉他们?”牡丹笑道。
“他们的卖身契不在嫁妆匣子里?”郁泱吃惊。
芍药接话道:“小姐出嫁之前,夫人把卖身契都还给咱们啦,不只孙叔一家,我和牡丹现在也是自由身。”
她们都是自愿跟过来服侍小姐的,深怕小姐在顺王府吃亏,至于其它人是临时买来凑数的,顾家如果要卖,也只能卖掉他们。
芍药心里的小算盘答答答响着,还以为顾家好心愿意养她和牡丹,才把她们放回小姐身边,原来顾府没办法拿她们换钱,且她们的吃用都靠小姐,既然如此,不如大方一回。
郁泱倒没算计那点小事,她只是惊讶,娘连这点都算到。
“那更好,你们送点银子给顾府看门的小厮,请他们通句话,让孙叔他们离开之前,绕到后门来见我一面。”
“这事简单,我马上去办。”芍药转身就要走。
郁泱急忙拉住她,叮咛道:“人生地不熟的,拜托别人办事千万别小气。”
芍药鼓起腮帮子,知道姑娘这是取笑自己,她是一个钱都要打上二十四个结的吝啬鬼,送钱给人的事儿,还真不能拜托她。
瘪瘪嘴,她不甘愿回道:“事有轻重缓急,我明白的,这是大事,不能因小失大。”
“很好,办妥这件事,你们雇辆车子上街买些吃食、布匹、纸墨、木炭,再买些活物和种子。”她望向牡丹,牡丹虽然性子胆小易犹豫,但胜在做事细心,处处考虑详尽。
“姑娘想在院子里种菜?”芍药问。
这倒是个省钱好法子,姑娘精于农事,别说莳花弄草,就是种菜种稻、种药材也行,去年冬天还弄出一畦花生,榨出香喷喷的油呢。
“试试看,反正漫漫长日,可以打发点时间。”
“知道了。”
“趁现在天色尚早,你们早去早回,先把孙叔的事交代了才重要。你们出去后买点东西填肚子,别饿着了,早点回来,晚上咱们自己做饭菜,先饱饱地吃上一顿再讲。”
“那姑娘呢,有得吃吗?”
“怕我饿着?放心,顾家不敢,我要真饿惨,明儿个归宁是下谁的面子?”这话说得有些气虚,但她不想两个丫头挂心。
“好,我们走了。”
“注意安全。”郁决再叮咛两声,才放芍药牡丹出门。
郁泱倒是料准了,虽说生活一切自理,顾家还真没胆子在归宁之前饿她几餐,但是那个菜啊郁泱知道不该挑剔的,只是啧啧啧,她连合适的形容词都找不到。
不过,她还是把饭菜全给吃光,在饿完新婚夜和一顿早餐之后,再难入口的食物也会变出几分美味。
填过肚子,她开始打扫厨房。
郁泱是郡主,却不是用千金小姐的方式养大,狄氏未雨绸缪,知道自己一双儿女早晚会变成平头百姓,便从小训练她面对逆境。
从井里挑了水,洗洗擦擦,她的手脚利落,没多久时间,厨房就洗得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脏污。
她还把厨房里的大桌子拉到院子里,把洗好的杯碗锅盆倒扣在上头晒太阳,待一切就定便往房间方向走去,预备帮牡丹、芍药理出一间屋子,好歹今晚先熬过了再讲。
没想那两个伶俐丫头早就替自己整理好屋子,只不过柜子、床上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柜子里有些旧衣、旧棉被,料子相当好,精致的绣工让人遥想当年霍秋水有多么受宠。
只不过经过几年,衣服有些发霉,被子更是陈旧得厉害,郁泱拆掉被套,挑一处向阳方位,从屋子里搬出几张椅子,晾起被子来。
她的动作很大,拉桌子、搬椅子,铿铿锵锵闹过一下午,两个被关在屋里的小丫头透过窗户往外看,对她感兴趣极了。
忙了一天有些累,她坐在屋前的台阶上遥看天边。长叹气,其实她心里事多,只是没有挑明说。
她不确定未来是否真的一帆风顺,不确定顾家是否会毁约,不确定爹爹会不会举事,不确定娘到底和皇上交换了什么条件,无数的问号在她心里交织成一张密网,压迫得她无法喘息。
但她也心知肚明,牵挂再多也于事无益,她改变不了时局、左右不了任何人,她能做的唯有祈祷,祈求上天不要背弃自己,祈求天神赐给她多一点幸运。
“世子妃你在做什么?”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郁泱抬头,两个长得一模一样,梳着丫头髻的双胞胎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来了,你们的绣姨呢?”
“绣姨到前头拿晚膳了,他们很坏,绣姨去得晚些,我们就没得吃了。”顾玥噘起嘴,满脸的不开心。
顾祺推她一把,暗示她别乱说话,视线对上郁决,她问:“你真的是世子妃吗?我听绣姨这样喊你,你坐在这里想什么?”
册子上说,顾祺沉稳像个小大人,顾玥活泼古灵精怪,郁泱听完两个人说话,将她们自动对号入座。
她笑着回答“第一个问题,我确实是世子妃,但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喊我泱姨。第二个问题,我刚刚在这里想,鸡要养在哪里比较好?天气越来越冷了,可不能在外头圈个篱笆养起来,牠们会冻死的。”
“鸡?你怎么会有鸡?不是只有过年才能吃鸡肉?”顾玥瞠大了眼睛问。
“你满脑子全是吃的呀,泱姨说的是会叫会跑的鸡,不是盘子里的鸡肉。”顾祺满脸的受不了,翻出一个大白眼,实在无法忍受一个白痴当她的手足。
“泱姨是说会跑会叫的那个鸡吗?”
郁泱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儿,要是再养胖一点肯定可爱得紧,不知道她们是像爹还是像娘?有她们相伴,这两年会容易得多吧。
郁泱用力一点头,睁大眼睛模仿她们的可爱模样,回答“是啊,是会跑会叫还会下蛋的鸡。”
下蛋?意思是她们以后有蛋可以吃?顾玥快要流口水了。
“太好了,可、可、可、可咱们怎么会有鸡?”顾玥兴奋得结巴起来,她吃过一回鸡蛋,是厨房一个新来的大婶特地煮给她们吃的,她和祺儿一人一半,好吃得连舌头都想吞进去。
顾玥没发觉,她自动把“你、我”变成“咱们”几只鸡就收拢她的心。
“我让人出门买了,顺利的话今儿个咱们的院子里就会有几只鸡跑来跑去了,你们快帮泱姨想想,养在哪儿鸡才不会冻坏?”
“要不,养在咱们屋子里好不?”她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牠们。
“那可不行,鸡会拉屎,把整间屋子弄得臭烘烘的,你们会臭到睡不着觉。”
“那养在别的屋子里呢?”
“可以,不过屋子得空空的。”
“免得鸡磕着、绊着了,是不?”顾祺接话,童言童语让郁泱心情大好,那些个糟心事儿一下子离远。
“是啊,有这样的屋子吗?”
“有,我们领泱姨去看看。”两个小女娃很有默契地一人一手拉起郁泱,小小的手指头攥紧她的掌心,不必多余言语,不懂防备的小孩子,用行动拉近彼此的关系。
一下子功夫,三个人感情建立,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笑笑玩玩,然而一个不经意转身,郁泱才发现锦绣躲在门后头,正悄悄地关注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