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谢谢世子爷,我信你,也信爷,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他的复原能力,爷会好的,很快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软软的掌心握住他的手臂,明明掌心很小,明明就是个弱女子,明明没有力量可是她一握,他肚子里突然长出十成十的把握。
他笑了,用力掐她脸颊,顿时苍白的脸色出现一抹红晕。“笨鱼,这才对嘛,你不能只是在这里哭,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什么事?”
“靖国公府乱成一团,需要有人过去主事,国公夫人的后事必须有人操办,我正在生病,不能出这个头,所以你得过去。”
“可是爷”
“太医在,小芽也堪用,我让凌建方多挑几个人,把叡园守得滴水不漏,我也会亲自在这里坐镇”
话说一半,有人不经通报就冲了进来。
两人同时转头,意外发现竟然是五公主齐钰清?
她怎么会来?皇上让她过来探病?
不可能,男女有别,堂堂大齐公主怎能跑到年轻官员家中,所以她过来吕襄译突然意识到什么,直觉地,身子一转,他把余敏挡在身后。
但是慢了,齐钰清看见双眼通红的余敏,眉紧了,眼底生起凛冽寒意。
在宝珍坊相遇后,她便派人探听余敏的底细,探得的消息令人相当不悦,不过是个年轻丫头,却替韩璟叡掌家?她凭什么?
哼,一个女人能凭借什么?说穿了就是男人的宠爱,倘若是别的,她还可以容得下,如果是宠爱缓缓摇头,凌厉的目光一转,她不会轻易放过。
倏地,表情大翻转,她露出可爱的小虎牙,脸上满是茫然忧心。
她不管不顾地推开吕襄译,冲到床边,急急摇着璟叡的手臂,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谁那么狠呐?”
余敏垂下头,她知道,这番做作不是真心,而是表演,更是某种表态,就像小狈撒尿占地盘。
一个公主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旁边的女人自然该知难而退。
只是她很心疼,公主的动作那么大,会不会弄痛爷?
和齐钰清不同,余敏的担忧是真心的,没有表演成分。
她扯扯吕襄译的衣袖,撅嘴摆臭脸。
吕襄译明白,小鱼很心疼。她心疼自家的爷理所当然,却不知怎地,他胸口闷闷的、涩涩的,只是再不乐意,他还是配合她。
他上前,对齐钰清说道:“公主,我们前头说话,璟叡好不容易才睡着,太医说他现在需要休息。”
齐钰清点点头,一步三回头,临别依依,却还是跟着吕襄译走出房间。
行到房门口,她发现余敏还站在床边,不禁寒声道:“有太医在,闲杂人等别在这里添乱。”
添乱?她是爷的丫头啊!本来就该留在爷身边,不过多事之秋不宜争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余敏跟着退出房间,走到外头小厅,她善尽奴婢本分,倒茶递水,伺候贵人。
余敏把茶放在桌上时,齐钰清却朝她伸手。
两人对视片刻,余敏不耐她的骄傲目光,但身分摆着,这不是讲究人权的时候。
垂眉,她乖乖把茶盏从桌上端起来,奉到公主手中。
齐钰清冷笑,手接过茶盏,刻意停了停“匡啷”一声!把茶盏摔个粉碎。
“你想烫死本宫吗?”随着斥喝,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火辣辣的疼,余敏被打蒙了,吕襄译一惊,弹身跳起,立刻将余敏拉回自己身后,他怒容满面,青筋暴起,只差没反手还齐钰清一巴掌。
这绝对是故意的!余敏知道,吕襄译知道,始作俑者更清楚,齐钰清淡淡笑开,看看吕襄译再望望余敏,这一试,全明白了。
齐钰清看也不看地上的碎瓷,好像刚刚没有发生任何事,一切只是众人的想象。她问“襄译哥哥,璟叡哥哥的伤势如何?”
变脸速度之快,教人诧异。
吕襄译深吸气,把狂怒强压下去,寒声道:“外伤共有五十三道,但外伤好治,内伤困难,太医还不确定璟叡能不能够活下来,得再观察几天。”
齐钰清刻意,他更刻意,刻意讲得严重些,让对方明白在这节骨眼儿闹事是笨蛋行径,也刻意透过齐钰清的嘴,把事态传给皇上知道。
战事即将开打,皇帝比任何人都紧张,目前知道“引敌入境”法的人大齐上下没有几个,而最重要的一员正躺在床上。
齐钰清贝齿轻咬,拳头握紧,一脸的天真烂漫,像个不解世事的小女生。她对吕襄译说道:“放心,本公主定会替璟叡哥哥讨回公道。”
看着她的表现,余敏彻底无语,是性格分裂吗?
“襄译哥哥,倘若璟叡哥哥醒来,烦你差人给我报个信儿,免得钰清忧心。”
“是。”吕襄译低头道。
齐钰清又吩咐太医几句,让他好好照顾璟叡。
离去前,她朝余敏多看两眼,吕襄译不动声色地往前面一站,挡去她的视线。
这么维护?唉,这些男人心里都在想什么啊,怎么都对一个小婢女如此上心?
她有什么好的?长得丑,看起来又笨,为什么人人待她不同?性子清冷的璟叡哥哥这样,眼高于顶的吕襄译也这样,就连父皇提起这个丫头也赞不绝口。
目光一凛,她甜甜的笑容里注入几分寒意。
余敏的做法有点粗暴,但她顾不得了。
她要操办国公夫人的后事,也要照看着爷,就算有平王世子爷的保证、有太医的坚守岗位,她都要亲眼看着爷醒来。
所以她命人在叡园里布置好灵堂,再让凌大哥将国公夫人的遗体抢回叡园。
如果凌大哥抢的是金银财宝,大概没那么容易脱身,但他抢的是一具遗体,靖国公府里居然没有人出面反对,就连韩璟华也没作声。
这便罢了,国公夫人入殓之后,身为儿子,韩璟华竟没过来守灵?这未免太奇陆,好歹夫人是他的亲娘。
但余敏没有心思理会那些,一边忙着后事,一边看顾着璟叡,她分身乏术,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哪还有力气去忖度韩璟华?
不过,余敏运气够好,在韩蔷被捕入狱,在凌大哥把国公夫人带回府不久后,靖国公府就被查封了。
一屋子男女老少全被驱离府中,王信问余敏“要不要把老夫人接回府里?那毕竟是爷的祖母。”
祖母?在爷被围杀的时候,祖母在哪里?在夫人被害的时候,祖母有没有吭声?接了祖母要不要接弟弟?接完弟弟,弟妹呢?
钱盈盈的生事功力非同小可,府里已经够忙了,没有多余的人手去防范别人让,前院都忙成这样,要是后院再失火她傻了吗?这时候绝对不能往后院放火种。
所以余敏只命人探听,离开靖国公府后他们落脚何处,便不再理会。
这一忙就忙到深夜,国公夫人的灵堂有人轮班守着,爷已经熬过最危险的一夜,余敏放松精神,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夫人为爷做的衣服。
她回房洗漱过后,又进璟叡房间。
“沈太医,您先下去歇一歇,我来守着爷。”
沈太医看了璟叡一眼,对她点头“有什么状况,要马上叫醒老夫。”
“我会的。”
余敏送走太医后,搬了张椅子坐到床边,她静静看着璟叡紧闭的双眼,轻声道:“爷很累是吗?爷好好休息,小鱼陪着你。”
他还有点发烧,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余敏取下他额上微温的帕子,在冰冷的水里过几下,拧吧,重新敷在他额头上。
“爷别担心,我已经把夫人迎回叡园,我会尽力把夫人的后事办好,可夫人要是知道爷受这么重的伤,肯定烦恼,所以爷要努力好起来,把身子养好,届时小鱼陪爷送夫人最后一程,好不?
“我给夫人穿上很漂亮的衣服,是我亲手裁制的那一套,本来想等夫人搬进叡园时给夫人一个惊喜,可惜来不及了,不过,夫人穿上那套衣服美得像仙女呢,我想现在夫人一定已经当仙女了。
“爷相不相信缘分这事?昨天,我穿着夫人给爷做的衣服脱险,今天夫人穿上我亲手做的衣服入殓,光凭这点,小鱼就相信我和夫人有很深的缘分
“靖国公被押入天牢,爷会不忍心吗?倘若爷不忍,就得快些清醒,自己去求皇帝饶他命,小小奴婢我人微言轻,帮不了爷,但就算小鱼的话有分量小鱼心量狭窄,绝对不会去求情。
“以德报怨,何以报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种话,是屁!
“知道我们那个时代有多少受虐儿吗?如果这种父母不受惩罚,不晓得还有多少孩子受害,所以我坚持——虐杀孩子的成人要处以唯一死刑
“爷知道素月、素心吧?她们是夫人身边的丫头,夫人死后,她们被国公爷关押起来,国公爷逼着她们对外宣称爷奸yin她们姊妹,夫人知悉此事,气得一病不起,国公爷心疼夫人,才会对爷家法处置,没想到“一不小心”把爷打死。
“好烂的剧本哦,谁相信?爷如果重女色,凭爷这种高富帅的不败将军、无敌英雄,会有多少女人前仆后继扑上你,哪需要去偷夫人身边的婢女?
“素月、素心姊姊挨打了,打得皮开肉绽,不过大夫说她们的伤不要紧,养几天就会痊愈。她们很听话,乖乖吃饭喝药,说是要到夫人灵前尽忠。
“我问她们,到底怎么回事?素心姊姊说,最近国公爷结识一位唐三爷,那位爷一身的煞气,吓得府中仆婢纷纷走避,他带来二、三十个男人,外院住不下,国公爷竟想把人给安排到内院里。
“夫人也没说好或不好,只是收拾行李,说既然府里住不下,她就搬到叡园好了,没想到国公爷竟为此事与夫人大起争执,国公爷让人把素心、素月两位姊姊推出花厅,她们听见国公爷向夫人大喊:“人可以走,但嫁妆必须留下。”也听见夫人质问国公爷,春水胡同里的“姚夫人”是怎么回事?
“两人越吵越凶,屋里传来东西砸碎的声音,素心姊姊她们几度撞门,想冲进屋里,好不容易门撞开了,却发现夫人已经倒卧在地上,然后她们就被关进柴房里了。
“爷,夫人死不瞑目,小鱼闯进国公府时,兰萱堂很冷清,半个人都没有,夫人独自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棉被,眼睛却瞪得很大。
“小鱼在夫人跟前允诺,必定让爷平安无事,我也会找出凶手,绳之以法,夫人信了小鱼才肯闭上眼睛,所以爷得帮帮小鱼,别让我言而无信”
她叨叨地,不断说话,一句接过一句她没算过自己说了多久,只是一闭上嘴巴,心里就慌得厉害。
看着emily,她睡了,睡得很安详,他甚至在她的嘴角看见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是医生,在这种时候,应该做的事不是发呆,可,除了发呆,他什么都做不了,好像他也死了,灵魂飞走了,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
她死了,再不会对着他笑,再不会往他怀里耍赖撒墙。
她死了,兄妹之情划下句号。
她是算准他会配合她的要求,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寻找到另一份感情吗?她是放心,知道没有她,他也可以过得很好?
大错特错,没有她,他就无法过得好。
他可以允许自己不娶她,可以允许自己不说爱她,可以和另一个女人共组家庭,只要她快活,可是他无法忍受一天看不到她、听不到她、闻不到她,她必须真真实实地存在自己的生命中,给予他生存的养分与勇气啊。
他的脑子一片模糊,把emily抱出为她精心打造的病房里,莫霏企图阻止他,他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用哀求的目光望向她。
下一刻,莫霏松手了,他抱着emily进电梯,抱着她往地下室走去,把她抱进自己的车子里,系好安全带。
他开车,开到祖母家,开到他们在大年夜里去过的海边,然后把她抱下车。
他与她脸贴着脸、额贴着额,任由海风一阵一阵吹来,吹得地的头发跃乱,他的衣角翻飞。
“emily,醒来好吗?不要死好吗?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留下,可以吗?”
她无法回答,他只好继续再继续,不断不断说。
余敏已经说了一个晚上的话,换了一夜的布巾,她的话题多到惊人,直到天亮,她才晓得原来自己是个多嘴的女人。
“爷,醒来好吗?不要死好吗?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可以吗?”同样的话,余敏不断说。
这话很熟悉,像某个男人、在某个世纪、对某个女人不断重复的句子,于是直觉地、下意识地
“好。”
余敏微怔,是幻听吗?视线挪到璟叡脸上,他的眼睛仍然紧闭,她苦笑,确实是幻听。
她继续说:“我常自问,我喜欢爷,是因为爷待我好,还是因为爷长得像哥?我没有答案,好像在不知不觉间,爷和哥重迭在一起,成为同一个人。
“就是这样啊,你们都放纵我挑剔,你们都由着我任性,你们都满脑子保护,从没想过其实我已经长大。
“你们都做着相同的事,让我怎么能够分辨得清?
“不问了,不要管了,只要爷好好的,就算这段感情不切实际,就算最终我们不能在一起,也没关系,所以,爷,醒来好吗?不要死好吗?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可以吗?”
“好。”
再次怔住,依旧是幻听吗?
她抖着手,轻轻握住他的,但这次声音带着微微的发抖,手抖着、心也抖着,她不敢呼吸,生怕错失了什么。
再问一遍,她说:“爷,醒来好吗?不要死好吗?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可以吗?”
“好!”这次她看见了!看见他的唇打开,看见声音从他的嘴巴里透出来,看见他吃力地睁开眼睛
忍不住了,泪水一颗颗下坠、一串串滴落,像蜿蜓小溪流过双颊。
她用力憋着,用力地不让哭声逸出嘴巴,只是她控制不住发抖的身子,控制不住颤栗的手指,泄漏了自己的恐惧害怕。
“不哭,我不死。”璟叡轻轻地安慰她。
他很痛,却也很快乐,是痛快啊,因为他听见她的话,听见她要求自己在她身边。
“不哭,我不死了。”他又说。
她开始点头了,用力点头,一点再点,点得像招财猫的手。
她拚命用手背抹去眼泪,一下又一下,可是泪水自己开了泄洪闸门,她无法止住,只能不断说着不符合事实的话。
“我不哭呜,我没有哭,我在笑爷,小鱼在笑”
这号表情怎么能够叫作笑呢?明明哭惨了,明明拭泪拭得脸颊一片红通通,要是吕襄译在,肯定又要嫌弃她丑,可是天晓得,他眼中的小鱼有多么美丽。
“笑,就别掉泪。”
“好,小鱼努力,努力不心疼、不难过,努力开心、努力大笑,哈、哈、哈”她的“努力不心疼”还没有成功,璟叡却心疼了,很疼,一抽一抽的,抽得痛极了。
在若干年后,这样的疼痛记忆依旧在他心底深刻。那时候,他第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要心疼这个女人,一辈子、两辈子、十辈子
裹着布条的手很沉重,他缓慢抬起,强忍疼痛,拭去她颊边的泪水,因为他可以忍受身体的痛苦,却无法忍受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