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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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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我还有一个故事。”

    “我喜欢听你说故事。”

    “大发明家爱迪生少年时耳朵就聋掉了。”

    “嗯。”“他向爱人求婚,轻轻在她手腕上打出摩斯电报密码。”

    “呵,我不知道这件事。”

    “对方也用摩斯密码回复。”

    杏子斡不语。

    “生活,从来不容易。”

    杏子斡微笑“确是一个励志故事。”

    解语过去握住他的手。

    “假使我决定再做手术,也不过想握住你的手。”

    “我的手并非你想象中那样柔软美好。”

    “这好比同小孩说巧克力无益处会坏牙一样。”

    解语不再辩驳。

    第二天大早,她去探访不语,不语与高志尚正预备出发渡蜜月。

    不语说:“时常来看我们。”

    “一知胎儿性别马上通知我。”

    “是。”

    “一有孩子名字也马上通知我。”

    “知道了。”

    解语感慨“希望是男丁,做男人总比做女人容易。”

    “你真的那样想?”

    “争实胜于雄辩。”

    “可是,女子总有翻身机会,世上男丐比女丐多。”

    解语嗤一声笑起来。

    “如果真觉痛苦,请即刻离开他。”

    解语摇摇头“我很爱这个人。”

    “真的?”对不语来说,这是不可能之事。

    “是,他的魅力丝毫不损,他的人格完整无缺,而且,他对我好,他尊我为女人。”

    不语不出声,半晌,她黯然说:“也许,这是你的命运。”

    “姐妹俩都找到归宿,为何还愁眉百结?”

    “为什么大家都有种慷慨就义的感觉?”

    解语笑出来“你有吗,看不出来。”

    他们飞往美属处女岛去了。

    杏子斡问解语“她还快乐吗?”

    解语点点头“她立定心思开开心心做人,没有办不到之理。”

    天堂地狱,不过一念之差。

    健康没问题,三餐一宿又有着落,为什么要不开心。

    他们起程去加州看医生。

    杏子斡笑道:“我事先要警告你,你将要看到的录映带、照片,或实况,可能使你绝对不安,你得有所取舍。”

    解语答:“我不怕血。”

    “有些情况很可怕恶心。”

    “我可以接受。”

    “你胆子那么大,真无恐惧?”

    当然有。

    怕病,怕老,怕吃苦,怕社会上的蟑螂老鼠,怕人生的无常,怕动荡的社会。

    她深深叹口气。

    谁会怕一点点血。

    杏子斡是杏氏实验室的成立人,该处经费本来由他一人负责,因为研究成绩超卓,现在开销由大学与他一人一半。

    几位博士早接到通知,很愉快地迎出来招待他们,并且报告最新情况。

    医生口中一切病情只是科学例子,无论多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都是一项事实,人体切开,皮肤之内就是这些器官。

    他们谈笑风生,讲解治疗过程,把医治脊椎说得似修理一具电话似。

    “就像折断电线杆,只需把杆子扶起,拉好电线,接驳到总部,此刻,我们已找到理想杆部材料。”

    解语一声不响静静聆听。

    “请来参观。”

    他们均换上白袍戴上帽子手套口罩。

    实验室内空气有点冷冽。

    解语看到奇景。

    一向冷静的她不禁后退一步。

    一位教授非常高兴地说:“我们已成功地培殖了软骨组织。”

    解语睁大双眼,她看到玻璃箱成群老鼠,老鼠已相当大只,可是如幼鼠般无毛,粉红色,非常难看。

    这还不止,在老鼠背部,长着一大团一大团不属于老鼠肢体的附件,看仔细了,发觉是人类的耳朵及鼻子。

    只听得推轮椅的老金噫地一声。

    “软骨组织由老鼠负责供给营养,直至成熟,可割下移殖到人体上。

    解语吞下一口涎沫。

    杏子斡笑道:“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解语如释重负,她轻轻在杏子斡耳边说“我知道跟着你会增长见闻,可是这种知识实在太过惊人。”

    医生们听见,都笑出来。

    “至于神经线的移殖”

    杏子斡连忙说:“给我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整个会议居然轻松起来。

    “最困难的,当然还是接驳问题。”

    一只背上长着人类耳朵的老鼠走到玻璃前,用绿油油、鬼火般的眼睛看着解语。

    解语浑身爬起鸡皮疙瘩。

    老金重重喘息一声。

    杏子斡转头说:“我与这班科学怪人在此多逗留一会儿,解语,你与老金出外喝咖啡。”

    他真体贴。

    二人退出。

    解语说:“我太窝囊了。”

    “谁会怪你。”

    “科学实验真正恐怖。”

    “可是那些获得新耳朵新鼻子的病人会感恩不尽。”

    “医生回家都吃得下饭吗?”

    “我想没问题。”

    解语吁出长长一口气“子斡的手术,部分零件也就是靠这些老鼠提供了?”

    老金抹一抹额角上的汗“是,是。”

    解语好奇地问:“他们在何处培养神经线?”

    老金守口如瓶。

    解语嗫嚅问:“猴子?”

    老金递上一叠医学杂志“花小姐,我去看看司机准备好没有。”

    解语不再发表意见。

    杏子斡要过大半个小时才出来。

    解语刚读完一篇关于隆胸整形手术的详尽报告。

    看杏子斡的眼神,知道他心情还算不错。

    可是他对解语说:“人类的医学何其落后。”

    解语给他接上去:“可是所拥有的核武器足以把地球毁灭十次。”

    “而且还要继续试验。”

    他们二人相视而笑。

    “老金呢?”

    “他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真难为他了,每次来,他都吃苦。”

    老金进来了,把轮椅推出去。

    专用车子伸出升降斜坡,轮椅推上车厢。

    杏子斡忽然问:“解语,如果决定做手术的话,你会在我身边?”

    “自然。”解语不加思索。

    “遗嘱我早已准备妥当。”

    解语十分泰然“是。”

    “我体内可用之器官,将捐赠有需要之人。”

    解语亦答“是。”

    杏子斡微笑“解语,你可知道我今年几岁?”

    解语清晰回答:“三十二。”

    杏子斡颔首“你很关心我。”

    解语微笑,当然要视诹剧本,否则如何演好一个角色。

    “手术将在下个月进行。”

    老金听了,虽不出声,浑身一震。

    “一般人会以为我应无所恋,大可孤注一掷,可是,我对生命仍然热忱,单是每日世界政局变化,生意上落,已令我兴奋好奇。”

    解语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何况,现在我又刚订了婚。”

    解语不出声。

    “你猜,奇迹会否出现?”

    解语轻轻答:“一班科学家研究了这么久,大约不会叫你失望。”

    他叹息一声“你有什么话,趁这段日子好对我说了。”

    解语想一想“假使手术后你的情况有所改变,你愿意见一见母亲吗?”

    杏子斡一愣,一时像是不明白解语指的是什么人。

    解语恳切地看着他。

    他终于听懂了,冷冷说:“我并无母亲。”

    解语知道一时急不来,不再游说。

    饼片刻,杏子斡问:“你见过她?”

    轮到解语为难他:“谁?”

    “她。”

    “谁是她?”

    “我母亲。”

    “我以为你没有母亲。”

    杏子斡啼笑皆非。

    世上只有花解语一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他日常接触的人太过同情他,都不想伤害他,或是有求于他,不欲得罪他。

    他自觉幸运,至少解语是他的朋友,勇于抢白他,他没看错人,若果他要的是婢妾,不必等到今日。

    他不发一言,心里却是感动的。

    他不出声,解语也不回答。

    车子到达住宅门口。

    杏子斡又问:“你见过她?”

    “是。”

    “你怎么找得到她?”

    “是她找到我。”

    “她说什么?”

    “大部分时间流泪。”

    杏子斡不出声,过一会他问:“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你知道我脾气。”

    “我憎恨她。”

    “是,我们总得把过错推在某一个人身上。”

    杏子斡说:“我知道开枪的人不是她。”

    “是她,是她,一切因她而起,后来你父亲又郁郁而终,一个家就这样解散。”

    杏子斡沉默长久。

    他问:“这是激将法?”

    “不,我只是讲出事实。”

    杏子斡苦笑“现在你也是这个受诅咒的家的一分子了。”

    解语不再说话。

    杏子斡却道:“做一个健康的普通人最快乐:开车、打球、游泳、与女伴跳舞、拥吻,抱起自己的孩子,让他骑在肩膀上”声音渐渐低下去。

    护理人员过来礼貌地与解语打招呼。由他们接管杏子斡的时间又到了。

    解语出门去,原本只想晒晒太阳,不知不觉越走越远。

    转过头,看见华厦藏在树荫中,只看到一角棕红色的瓦顶。

    要是她愿意,她可以一直走到飞机场去,永不回头。

    最难的是这一点,她是自由的。

    一切靠自律,不像小学生,交不出功课得站在课室中央,用羞耻来激发他的责任感。

    解语缓缓开步。

    一辆红色开篷跑车自她身边擦过,又缓缓倒车,停在她身边。

    车里是一个华青年轻人“小姐,去哪里?”长得面貌端正,又笑容亲切。

    解语想答:去凯利曼渣罗山。

    “你是生面人,新搬来?”

    他是一个健康的普通人,可以与女伴跳舞、拥吻,要是喜欢,亦可结婚、生子。

    世上最幸福的便是这种人。

    解语凝视他。

    “我载你一程可好?”他误会了那专注的目光。

    解语摇摇头。

    “你住哪间屋子?”解语朝大厦看一看。

    “呵,那大屋长年没有人,你随家人来度假?”

    解语颔首。

    “你姓杏?”

    解语点点头。

    “我叫陶元平,是你们邻居,住三三八。”

    他姓桃,解语微笑,华人的姓氏意境佳妙!杏、桃、花、香。

    “来,上车来。”

    解语摇头。

    “对,太危险了,”陶元平说“我们改天见。”

    他依依不舍开走车子。

    解语一个人站在山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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