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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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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解语忽然又调皮起来“包括美女不贞忠,守德的偏是丑妇。”

    方玉堂凝视她,半晌他说:“你是一朵解语花。”

    解语骇笑。

    哗,从未听过更庸俗的赞美。

    “听我忠告,照旧生活,千万别去揭旧帐。”

    解语叹口气。

    “那根本不是你的帐簿。”

    解语点点头。

    “你有事愿意与我商量,我觉得荣幸。”

    不知怎地,解语相信这一切都是真话。

    “不语上一套影片,进帐还不错呵。”

    “害您掉了眼镜了。”解语莞尔。

    “你知道吗,一进赌场即输的人,反而不至于倾家荡产,尝到甜头,不知收手,那才叫危险。”

    解语何尝不是那样想,她苦笑。

    “我们走着瞧吧。”

    方玉堂送解语出去。

    秘书前来报告:“方先生,杏子斡在楼下拨电话上来说,他三分钟后就到。”

    解语见那老方一听杏子斡三字马上变色,便以为是他的新欢。

    她笑说:“你接驾吧!我自顾自下楼。”

    “不,”方玉堂低声说“来,我带你自另一头走。”

    “光天白日之下,不需这样暧昧吧,这位杏紫惑小姐未必如此娇纵。”

    方玉堂笑“是我生意上朋友杏子斡先生。”

    解语诧异“那更不用回避。”

    “我怕麻烦,他正是上次要我介绍你给他的人。”

    “啊!”解语急了“我自后门走。”

    “也好。”

    解语连忙往载货电梯走去。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只见有人推着一辆轮椅出来,解语本能地让开,同时用手挡着电梯门不让它合拢。

    那推轮椅的是一司机模样的人,可能不惯差使,而偏偏梯身与大堂之间高低又差了一两公分,所以一时卡住出不来,他急得冒出汗来。

    解语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马上蹲下,出力帮手抬一抬轮椅前轮,果然,后边那人一出力,轮椅便推出电梯。

    那司机没口价道谢。

    解语连声说不用客气。

    她走入电梯,下楼去。

    轮椅上是什么人?她没看清楚。

    坐在轮椅上,自然有残疾,瞪着身体有不便的人看,是极之不礼貌的一件事。

    所以她没有看,连男、女、老、幼都不知道。

    解语虽然年轻,在这方面的修为却无比精湛,假装看不见是她拿手好戏,演技未必比姐姐差。

    学校生涯还是好的。

    经过上一役,老师同学已对她另眼相看,她却比往时更加沉默,绝无是非。

    小息午膳时分,一见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堆,她立时三刻回避,走得远远。

    有谁走过来搭讪、攀谈,解语挂上一个笑,然后装聋作哑,硬是似听不见,说不出,连天气都不谈。

    你以为谈天气那么容易?

    “天上有乌云。”

    “她说你面孔似乌云呢。”

    马上变中伤的谣言。

    最好是避不见面,既然不能够,那么,最好是不开口。

    任凭人说她像傻瓜,名列前茅就好。

    解语已掌握了做功课的窍巧,考起试来,真是无往而不利。

    而读书的秘诀,其实人人均知,乃系拼命读,可是知易行难。

    新戏的定装照出来。

    不语特地回家来让解语过目。

    解语拿在手中,愣半晌,正考虑做如何反应。

    彩照中的花不语穿着不知国籍、不知朝代的古装、高髻、大花脸、织锦袍子怕有十多层,她端坐着,似一只洋娃娃。

    类此装束在何处见过?

    解语忽而想起,三年前不语带她到东京旅行,她们去看一个大型歌舞表演叫作米卡度,那些表演女郎就做如是妆扮。

    解语没声价赞好。

    不语看着她“终于也识货了。”

    迷汤人人欣赏,假话人人爱听。

    解语又想起,那些表演女郎跳到半场,会忽然剥下一边衣裳,露出酥胸,怪异诡艳。

    当然,花不语不会那样做。

    她吁出一口气。

    谁知不语也叹息一声“这部戏一出来,就到国际参展扬名。”

    解语唯唯诺诺。

    “怎么不抬扛?”

    她怕不语说她妒忌。

    “你看你,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成书呆子。”

    “那好呀,”解语终于笑着开口“打入国际圈子,讲英语、赚美金、住比华利山,飞上枝头,就不必同本地那班猥琐人、井底蛙打交道了。”

    分明揶揄,不语却没有听出来,还觉得刚刚好:到底是自己人,说话才如此中肯。

    她笑着走了。

    解语盯着那些定装照发呆。

    不语多年的节蓄,一定似水般泼到街上。

    那些辛辛苦苦,流过无数汗与泪赚回来的钱。

    对牢陌生人宽衣解带,同张三李四热烈拥吻,虽说是戏,却真人表演,戏子生涯,辛酸之处,岂能为外人道。

    怎么可以拿这些钱来出气。

    美丽的花不语似一条鲤鱼精。

    这么些年都熬过去了,眼看大功告成,修炼成仙,偏偏功亏一篑。

    这种历史官闱巨片,当然不会在都会拍摄,不语她风尘仆仆,来回两地,不知付出多少心血。

    精神异样亢奋,说话声音高出八度,演讲时仰着头,眼睛看着东方,解语知道这便是俗称的走火入魔。

    她同方玉堂说:“我都不再认得不语了。”

    方玉堂亦觉可惜“她以前真是个可人儿。”

    “都是你害的。”

    这样娇嗔的责怪,叫老方心痒痒“但愿是真的。”他呵呵呵笑起来。

    “你不离开她,什么事都没有,我们仍是逛名店买首饰喝下午茶度日。”

    “要变的人,迟早总会变。”

    “废话。”

    “她不去马,心有不甘。”

    这才比较像真话。

    “最好的十年已经过去,身为女演员,一生也不过只得这个十年,不像我们生意人,七老八十还可以有机会发大财。”

    解语又深深叹口气。

    “饰老旦没意思,自古名将与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依你说该怎么样?”

    “结婚生子。”

    解语冷笑“我不信女子只有一条路。”

    “你误会了,女性可走的路多着呢,可是,这是最佳结局。”

    “你少担心,不语不会嫁不出去。”

    “你又错了,我从来不为她担忧这个,我只怕她花光节蓄,那就烦了。”

    这是事实。

    “只要她经济独立,体面风光,才不怕找不到男伴,真是爱嫁谁就嫁谁。”

    “是钱作怪吗?”

    “当然,谁会拖一个包袱上身。”

    解语低下头。

    方玉堂说出实话:“你放心,年轻貌美如你,不怕没人背着走。”

    解语啼笑皆非。

    “找到固定男朋友没有?”

    “十划没有一撇。”

    “同龄男子都很幼稚是不是?”

    “那也不用去说它了,至可怕是他们的母亲,不过四五十年纪,未老先衰,一副封建时代老夫人姿态,对儿子女友评头品足.这个出身有污点,那个相貌不够端正,像挑王妃。”

    轮到方玉堂笑“你仿佛在说我老妻。”

    解语讲老实话:“是方太太倒还罢了,你们家到底养得活媳妇,不但有佣人服侍,不愁三餐,尚可即刻移民,可是那种几乎仅够温饱的人家,也同样装腔作势,那才气人呢。”

    “不用生气,迟年恶婆婆会碰上刁钻媳妇,有得好斗。”

    方玉堂自己也困惑了。

    对着花解语,他好像无话不说,甚至絮絮闲话家常,都饶有趣味,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解语又主动恢复与他来往,又有何机心?

    “难得你不记仇?”

    “我事事均记得清楚,可是你同我们家,到底已有那么久的渊缘。”

    方玉堂有点羞愧。

    “我无时无刻不想念不语。”

    “你才没有。”

    方玉堂见她不信。一个中年男人,也不好解释,别转话题“我那个朋友,仍想认识你。”

    解语看着他“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吧?”

    “那当然,商场苞河讠白,没有影响力,谁理他。”坦白直截了当。

    解语摇头“不,我不想认识他,”她狡猾地笑一笑“妈妈说我年纪还小,宜专心读书。”

    方玉堂也笑笑“我这位朋友,生性大方慷慨,富甲一方,学养俱佳,是位正派人物。”

    “我肯定他是,可是,我功课实在忙不过来。”

    花不语监制的巨制,光是外景,足足拍了半年,不能说进行得不顺利,又不住招待记者探班,故报上时有报导,并不冷落。

    眼看又可顺利过关,忽然传来晴天霹雳。

    解语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回到家,看见不语躺在她的床上,面如死灰,一动不动。

    “姐姐!”

    她马上放下书包,跑到床边,蹲下紧紧握住姐姐的手。“怎么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不语见过不少大场面,能叫她全身颤抖可真是大事,解语惊惶不已。

    不语用手掩着脸“别告诉外婆。”

    “什么事?”解语吓得落泪“可是你健康出问题?”

    “要死倒好了。”

    “讲出来商量。”

    “坏了事了。”

    “怎么会!”

    “底片被上头扣留,不予发还。”

    “什么理由?”

    “拍摄场地牵涉到军事基地机密。”

    “这正是宣传重点之一,你不是早已搭通天地线了吗?”

    “打通的原来只是地线,上一层的天线现在大发雷霆,说我们根本没有招呼过他,将底片扣住,要好好研究。”

    解语张大了嘴。

    “我这下子可完了。”

    解语问:“要研究到几时?”

    “完了!”

    “你还不找人疏通?”

    “找谁?有字号的人都不担这种干系,一部电影而已,年中不知多少失败投资,这个戏有何特别?”

    解语抓住姐姐的手“资金”

    “我已收了订金作为投资,不能如期放映,需做庞大赔偿,若宣布破产,得变卖一切产业。”

    不语失声痛哭。

    最令她伤心的是非战之罪,而是不可预测的政治因素。

    她急痛攻心,已近歇斯底里。

    解语把姐姐紧紧拥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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