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

    　　面向土地背朝天，三叔手捏酒盅的笑声依然在我耳边回响。

    夕阳把扛锄而归的身影佝偻成一张张弯弯瘦弓。胳膊节奏的甩动中，我仔细辨认着小时候的伙伴。

    贫瘠的沙土地上，三叔用牛鞭一步一个脚印走过。直到今天，我仍然会想起在一垄垄土地上那沉重的脚步和那浑厚的吆喝声“咿咿、呃呃——”小时候，每一次看犁铧破土都觉得无限神奇。

    蹲在地头上，吐上一口浓浓的旱烟，与庄稼对语。欢欣地静听着高粱拔节的声声脆响。高粱以红润的微笑从沙土地走来，从今夏风调雨顺的季节深处走来，走上农人的驴车、马车，走上大大小小发散着甜丝丝味道的场院。

    我看见三叔渐老的容颜绽开着，如同春耕时翻开的土地。耕种了一生，似乎所有的收获都刻在了脸上。在那沟沟坎坎皱纹中深藏着对土地的全部理解，饱含着一个农人的欢笑、烦忧。

    二胡声声婉转忧伤，一曲小放牛，听痴了围坐一圈的兄弟姐妹。弦在三叔手中左右回旋，粗大灵活的手指忘记了疲惫。一曲又一曲，从三叔林间泥房子里泻出，月光下，听醉了墙头上生性粗豪，自称草莽的表哥。

    故乡，是心中一座原始的山。弯腰耪地的脊背如同低头奋进的倔牛，抹上一缕夕阳便成为青铜颜色，吼一嗓子便是一首原创的旋律。

    月色如银，勾起儿时一幕幕。光脚站在故乡地头上，一抹潮湿和温润沿着趾尖深入我的血脉。炊烟渺渺，淡淡的日子，如同故乡的沙土，抚育着，看护着所有作物经过春种、夏锄、秋收，淡定坦然地翻过生命的一页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