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滚滚骇浪,唇齿紧抿,喟叹道:
“听闻此江每逢初一十五便会潮水暴涨,险恶非常,故而朕特意避开了涨潮之时,却未料这江面竟还是这般巨浪翻涌……”
“陛下此来未赶上巨大的潮涌泛滥,亦不在浙江的梅汛期内,但此时却是在台风雨季,故而河面才会始终波涛凶险,无法行船。”
说话之人正是负责掌管此地的钱唐县令娰庆笥。
赵政凤眸微眯,淡淡自语:
“若想东至会稽岭,就务必要过得此江……”
他转向娰庆笥,问道:
“这台风雨季还会持续多久?”
娰庆笥讪讪而答:
“呃……至少还要再等上半月……”
赵政惊怒,横眉沉声道:
“半月?朕去会稽岭是要祭祀禹帝之陵,行祭的时辰都是经由极庙细算而出,岂可耽搁至此?”
他的命本来就已很难坚持到他计划完成之时,又怎能再在此处耗费掉半月的时日?
“陛下息怒!……”
在场众人都被吓了一跳,齐齐下跪叩首。
李斯上前一步劝道:
“陛下,虽说祭祀之事不好推迟,但眼下江面风浪太大,确实不便渡江啊。”
谁知赵政听后顿了片刻,深眸微转,竟再度开口道:
“不便……却非不能。”
“陛下?……”
李斯和娰庆笥齐声一惊。
赵政看向娰庆笥,淡声问道:
“此江附近的水道,哪一处最为狭窄?”
娰庆笥未作多想,俯首答道:
“回陛下,此处向西一百二十里,便是江面最窄之处。”
西行三个时辰后,赵政自车辇而出,宛如雕琢的唇角高高勾起。
“果然,水道窄了,风浪亦会相对减弱。娰庆笥,依你看,朕若由此处入水,快行渡之,成功的几率可有几成?”
娰庆笥闻此,吓得险些没能站稳,惊道:
“陛下!万万不可啊!陛下乃是万金之躯,怎可冒此风险!”
李斯亦是急急帮衬:
“陛下!钱唐令所言极是!无论安然渡河的几率能有几成,只要有一分可能导致陛下入险,我大秦便难以承受其后果啊!”
就连胡亥也忍不住劝谏:
“父皇!儿臣也认为此举不妥!祭祀赶不及,就令极庙再行卜算新的吉时便是。总好过要父皇亲自涉险!父皇三思啊!”
众人齐道:
“陛下三思!”
见所有人都出言反对,赵政心情多有不爽,内心却也多少有些动摇。
他急于渡江,所有人都要随行,包括梁儿。
如果因为他的一己之愿,而连累了梁儿也深陷险情,他必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陛下,奴婢觉得,此事可行。”
一个柔美的声音忽然自他身后响起。
众人皆惊,不知向来很为陛下考虑、又很通达事理的梁儿姑娘,此番怎会说出如此极有可能会危及陛下性命的话来。
而梁儿会如此不问缘由、不畏艰险的顺从于他,就连赵政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只见梁儿施施行至赵政面前,倾身一礼,星眸熠然,浅浅而笑,盈盈道:
“陛下受命于天,自是会受天地眷顾。单单风浪,又怎伤得到陛下?况且此处江面已窄了许多,风浪也已小了许多。奴婢认为,陛下定能安然渡江。”
史书中说,始皇曾至钱唐,临浙江,却因风浪险恶而西行至江面狭窄之处,由此渡江。
所以,眼下情况虽然看着甚难,但其实应是有惊无险的。
与其看着赵政因众人劝谏而左右不定、心绪不佳,还不如她站出来说上几句能令他心情畅达的话。
更何况,时至今日,无论赵政想做什么,她都会义无反顾的陪他。
莫说只是区区顶着巨浪渡个江,哪怕要她立即陪他去死,她都是会义无反顾、欣然应下的。
见到梁儿说这些话时目若清泉、炯炯盈波,坚定得没有半分犹豫,赵政心弦剧颤。
在他看来,无需多言,便有心爱之人愿与他相伴涉险,此乃人生最幸。
世人皆以为他此生最大的成就便是一统河山、坐拥天下。可却难有人知,他自认最成功的,其实是得到了梁儿的心。
绝世而独立的梁儿,绝无而仅有的梁儿。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得生如此,夫复何求?……
赵政望着梁儿,不觉间,已眉目舒展,眸光缱绻,就连薄唇也扬出了温和的弧度。
“既然你说'可行',朕便不再迟疑。”
“陛下!……”
众人骇然。
赵政拂袖,淡淡令道:
“你们不必说了,速速去备船。朕即刻便要渡江。”
大家见他意已决,便也只得勉强应“诺”,提心吊胆的准备渡江。
最终,皇帝的船队虽然每一艘船都摇晃得剧烈,甚至使人难以坐稳,但仍是在众人的恐慌之中迎风破浪,全部平安抵达了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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