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地跳,自己的呼吸声比外面的风还紧。她曲收了腿,斜歪了身,不顾这不是最好的击发身姿,一心只想帮外面的那个少年,那树上似乎正有无数支箭,此时的任何一声弓弦响都能把女孩儿的心震碎了。
那脚步声终于到了帐外,却又停住了。风凌雪急了,道:“你还不进来!傻站什么呢?”突然一声弦响,在东南朔位八十尺外的树梢,风凌雪一下就弹了出去,抬手一箭,箭穿出帐幕,从帐外那人的耳边划过去,就听林中噗的一声,箭扎在树上,却射空了,一个影子从地面飘向高空,向帐外少年发出一只箭去。可少年被帐中什么东西飞出来一撞,身子一歪,箭贴着他的脸颊插入地下。这时各营帐帐内帐外飞射连珠,弦响一声紧似一声,百支箭在空中穿梭,里外的箭手全都隔了帐幕对射。天黑没有月亮,帐内没有灯光,只有狂风中的气流异动,地面上的尘土轻扬,可这就是鹤雪士!每一箭都是生死箭,直追你刚才的身位,稍移慢了一点儿,立刻一箭穿心,绝不偏中你的咽喉。这就是几十年的苦练,从小到大弓不离身箭不离心地练。这就是千人万人里选出来的精英武士,损一人如折千军。南北鹤雪都较着劲,绝不肯以多攻少,所以这次帐中多少人,空中也就是多少人,偏就战了个旗鼓相当。各帐中也不是各自乱射,那每帐平时看来凌乱排列,这时就看出来阵法精妙,连环交织,夹攻交射,八位射,紧三射,三阵齐射!没有口令,没有喊声,那啪啪的弦响却没有一声不是掐着点的。可空中的鹤雪像是太熟悉这些了,身影交错,千万变化,四辰阵,双飞阵,猎风阵,偶有一声闷哼,帐中或空中摔扑一人,没有慌乱惊喊,百人有百人的阵,一人有一人的法,双方对射,从几十人射到最后仅存者的单挑,都绝没有混乱的时刻。这就是鹤雪对鹤雪!也许这是空前绝后的一战,因为每一位倒下的人都是不世出的高手,也许是各宗派武士们舍命也想有幸目睹的一战,因为这样的神射与配合是鹤雪威名凌驾于各士宗的保证,很多人见过鹤雪的箭,那是在死前一瞬,但没有人有机会看见鹤雪与鹤雪之战。而也许这就将是鹤雪终结的一战,北陆宁州与东陆澜州的鹤雪精英们也许就将尽耗于此,越是同族,就越是要以死相搏,绝不退让一步。只为那根风中飘摇的羽王翎,羽氏和翼氏,终只有一个能正统!南鹤雪与北鹤雪,也终只能有一支鹤雪!少年向异翅就站在这交错箭网之中,可是没有一只箭射中了他,正因为四周全是神射手,正因为南北鹤雪的旗鼓相当,没有人把他计算在内,没人有暇顾及他。这个天生畸翼飞不起来的杂役少年,站在羽族最强一战的核心,风暴眼中没有雷霆。而他想去见的女孩,就在眼前帘帐的几尺后,苦苦奋战,帐幕上早被穿了近百个孔,帐中地上插的全是箭,风凌雪和所有鹤雪士一样,早把十支箭壶排在营帐各位,步法变时,正好随时取用,这是代代传下来的战术,地面营帐的战法。北鹤雪哪有不知道的,有些箭就直奔了箭壶而去,因为对射中你绝没有去地上拣箭的时间,箭壶一倒,步法就得变了,不然跳到那个阵位时摸不到箭,便是错失机会,就可能会因此一失而落败。
可是风凌雪箭壶排法却和鹤雪世传的不一样,她的步法也不太相同,外面的鹤雪发觉对手步阵新异时,一些常用战术便使不出来了。只有凭了本事对攻,风凌雪一旦箭在弦上,便忘了一切,她又仿佛回到了那孤峰之巅举箭独对月的时刻,心静如水,风消雷没,只有感应了那空中的影动,快,更快。
神射术,准之外,比的就是快。箭发出,快了半瞬,也许就是决定生死的半瞬,纵是初相持不下,也终能渐显优势,就是凭的快字。师父对风凌雪说:“你只有十四岁,在你四十岁之前,不会有人比你更快,你要坚信这一点。四十岁后,你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有了徒弟。你那时就会理解我,为师者的个人胜败是没有意义的,少年的强才是最强!”空中一声闷响,那是箭穿入左胸的声音。她的对手,终于倒了下去。
而南北鹤雪之战,也因为这一箭而失去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