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鸿文开车在罗大姨家门口停了下来,罗大姨拿着做好的衣服和容易保存的香菇酱给他。
“早就看见你的车进村了,想着你早该来了,结果等到现在。”
“在薇薇家吃了一顿饭。”谢鸿文说着,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一个红布包着的红封,“大姨,这个红包你拿着。”
“我不要,你给我的钱够用了!”这钱罗大姨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拿的。
“大姨,拿着吧,算是我和薇薇的谢媒礼。”
谢鸿文这么一说,罗大姨倒是不好意思不要了,她是谢鸿文和林夏薇的媒人,谢媒礼不要对两个孩子不吉利。罗大姨把钱揣口袋:“你回去给你妈上个坟,把你订亲这事儿和她说说。”
谢鸿文沉默半天,才嗯了一声。
“你爸这些年不容易,以前他不知道你有多少钱也就罢了。这回你订亲拿出来这么多,刘小草不可能没有想法,走的时候给你爸点钱,别让人说嘴,你都是要结婚有孩子的人了。”
谢鸿文没回答罗大姨的话,和以往一样,当作耳旁风,任它吹过。
谢鸿文路过曙光乡时,从香客来买了一桌好饭菜,又在香客来斜对面的丧葬店里买了香烛值钱,也没回家,直接驱车去了冷翡翠,他娘就葬在冷翡翠对面的小山坡上。
谢鸿文他娘的墓碑被修理的干干净净的,这是谢鸿文第二次来看他娘了。
谢鸿文在墓碑前点燃香烛烧了纸钱,把饭菜一溜的摆在墓碑前:“妈,我又来看你了,明天我就回部队了。”
“这次回来我找了一个媳妇儿,等结婚的时候我带她来看你。”有很多话,谢鸿文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在坟前静坐片刻,暮色降至,谢鸿文拍拍屁股站起来,“妈,我走了啊,过段时间就回来。”走了几步,他又转身走回来。
“妈,我有时候觉得,谢国柱挺可怜的。”
这句话,注定不会有人回答他。
他大姨总是劝他不要和谢国柱闹得那么僵,他做不到,当年他娘的病是能治的,大夫说只要好好养着,养个一年半载的就能好。
那年包产到户还只是传闻中,卖肉还得用票,农村人连肉票都没有,他放假去给他娘摸鱼,回来时意外听到两个人吵架,那天夜里,他娘和他说了很多话,第二天凌晨,他娘就走了。
人人都以为他娘是生病死的,只有他记得,深深的刻在脑子里,他娘是被他爹气死的。
谢国柱自己也知道,所以他心虚,在他娘尸骨未寒就娶了刘小草,在他读完初中就要把他打发出去。
他害怕,怕他以后不孝顺,老无所依,所以给刘小草的儿子取名字叫谢传宗。
谢鸿文使劲儿的拍一下方向盘,用头抵在手上。
他恨呐,他怨呐,他恨谢国柱让他没有娘,他更恨,谢国柱让他连爹也没有了。
夜幕悄然而至,谢鸿文披星戴月回到家,谢家灯火通明,刘小草动东屋跑出来:“鸿文回来了,快来吃饭吧。”
谢鸿文从善如流的走进去,有热饭吃凭啥要吃残羹冷炙?
“鸿文呐,你看你要回部队了,我要不要把薇薇接家来住几天啊?”刘小草一边说一边小心去的看谢鸿文的脸色,见他不答,她又厚着脸皮道:“你看,村子里已经有很多风言风语了,说啥的都有。我们倒是没啥,就是怕以后薇薇嫁过来,受不了。”
刘小草知道林夏薇是吃公家饭的,这个儿媳妇她压不下去也没资格去压,那唯一剩下的途径就只有讨好了。
以后林夏薇嫁过来,她肯定把她当祖宗供着,当主子伺候。
“不用,她不住这里,结婚以后就去随军。”
刘小草嘴巴张的大大的,嘴巴里的馒头忘了嚼了。谢国柱嘴里吃着的肉也没了味道,谢传宗看看这个吃一口饭,看看那个吃一口。
吃完饭,谢传宗回自己屋里做寒假作业,刘小草收碗,谢国柱叫住了吃饱喝足要溜走的谢鸿文。
“鸿文啊,是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妈。”谢国柱有着北方男人都有的大男子主义,便是错了也不会轻易认错。
这一瞬间,谢鸿文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连忙抬头看向天花板。
谢国柱颤抖着点上烟:“爸老了,没几年好活了,你一走11年,连信都没寄回来一封。”要是都不寄他还会好受点,可谢鸿文每年都给大营子村他大姨寄呢。
谢国柱也曾在邮局门口徘徊过,也曾在邮递员进村时在门口迎过,一次次的失望。
这次谢鸿文回来,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哪怕谢鸿文恨他,哪怕谢鸿文不搭理他,只要见到他一面,他就死而无憾了。
“我不求你原谅我,当年你妈走了,我有很大一部分责任,要是我不那么混蛋,要是不钻牛角尖”谢国柱终于泪流满面,多少个黑夜里,他悔恨的恨不得杀了自己,可哪又怎么样?他还活着,日子还得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