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我的愿望实现了吗。和我在一起,你是否就真的感受到了幸福?像和跟淮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他听到从辛和的口中说出淮的名字,心中陡然地疼痛起来。她们都是同样善良和美好的女子。他亦的确都从她们的怀抱之中获得了无限的爱和幸福。可是他仍旧知道,那是不同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起这样的不同。于是只是在黑暗之中把辛和揽进怀中,吻她的额头。轻声说,别想了。我们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的。我很幸福。我亦很爱你。
他是心疼她的,她对自己的好,是庞大的福祉。他们惺惺相惜,共同走过这漫长的岁月。在那些曾经年轻的日子里面,一起度过大学时代,一起毕业,一起留学圣彼得堡,一起回国,直到结婚,去西藏,带回卡桑,共同养育她。这是多么固定而值得珍惜的感情。
光阴如此迅疾。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回家的路上玩耍,贪恋美丽的风景,忘记了时间的孩子。那些美好的景致,已经永远地回不去了。他也许已经忘记,也许依然没有。只有在多少年过去的今天,看见一只洁白的瓷碟中的清香的花朵就不可自制地陷入回忆,在深夜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就心中隐痛,在抚摸那些色块已经皲裂的肖像油画就深刻地想起她来的时候,他才能够如此确切地知道,在他最初的经历中出现的第一道美丽的风景,是这样固执而深刻地镌刻在了他的生命线上。他又如何能够忘记呢。毕竟,今生就是那样开始的。
他闭上眼睛。就这样他看见了淮的美丽而朴素的脸,出现在那个自少年时代起就徘徊不已的梦境中。
少年的他与淮一起乘坐一辆陈旧的空荡荡的公车,缓缓深入某处蓊郁潮湿的森林。青色的藤蔓在窗边摇晃,滴着甘甜的露水。阳光都变成绿色的,呈柱状射入幽暗的车厢。青玉一般冰凉的风微微撩起淮耳鬓的发丝。
他就这么坐在淮的身边,在这蓊郁的青翠中对她说,淮,我好想你。
淮依然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头,理顺他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淮对他说,你难道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想念你么。
他在淮的身边满足而感怀地微笑起来。然而再次转过头的时候,淮就已经消失不见。如同一次预谋的离别,剩下他孤身一人坐在幽暗的车厢,张皇失措。
森林更加的茂密,像是热带雨林一样,呈现出坟墓一般的森严。踏过娇艳欲滴的绿色的枝叶,他一直向前走。眼前突然出现两棵尤其粗壮的大树,中间是一道锈迹斑驳的铁门。他推开门,惊起巨大的绿色翅膀的鸟儿腾向空中,凄切鸣叫。
眼前出现一座白色的巨大的坟墓掩映在丛林中。青苔沿着白色的墓石蔓延而上。他走过去轻轻拂去墓石上覆盖的枝叶和野果。是母亲的名字。
简生惊醒。这梦境重复多年。叫他无法忘记。他醒来之后,看到辛和依然安静地睡在他的怀抱中。一如当年的某些夜晚,他睡在淮的旁边,深吻她辛香的脖颈,在她的怀抱中陷入沉睡。他只觉得胸口的伤痕竟然又开始阵阵隐痛。于是他就无声地在黑暗之中,轻声叫她的名字。
淮。
他们最终没有再要小孩。甚至在性的范围内,简生一再有着近乎偏执的克制与淡漠。这与大多数普通成年男子相比,是一种接近不正常的事情。辛和是渐渐感到绝望的,因她知道,自己依然没有能够带着他走出原来的世界。但是因了对简生的挚爱,她只能选择倾注所有的寄托和希望在卡桑身上。真正把她看作是自己与简生的孩子那样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