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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画画慢慢长大,慢得似乎让母亲失去了耐心。母亲很快就进入更年期了。而他很快就进入了青春期。这实在是一种很让人沮丧的搭配。往后的日子里,简生性格已经是固有的沉默寡言,母亲性格却越来越焦躁。常常,简生一言不发地看着母亲她沉默不语紧咬牙关不停地不停地做事情。母亲越沉默,简生越能感受到她心里面的焦躁,仿佛随时都可能爆发。母亲情绪无常,到了后来,简生有时候会故意惹恼母亲,从她声泪俱下的哭诉当中获得某种报复感。他自己内心亦感到切肤的痛楚。这已经完全是病态的。
从那时起,简生就会听到母亲在独自做事的时候压着嗓子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咒骂着某个人的名字,她不停地碎碎念,脏话的字眼十分刺耳。抑制的却又无从掩藏的仇恨,使得那种咬牙切齿的声音听起来毛骨悚然。另一些时候,在厨房做饭或者在厕所洗澡的时候,母亲又发出夸张而漫长的叹息。声音充满了她对于人世深入骨髓的厌倦与失望,并且烦躁难耐。他对母亲的叹息感到骨头发冷。那种时候简生通常会很厌烦地一个人躲进自己的房间蜷起腿来单独坐一会儿以此平息自己的恐惧感,然后开始无端猜测母亲暗自咒骂的那个人是谁,她又为什么如此悲哀地感叹
少年的简生一直是在这种猜测和恐惧中惴惴不安地长大的。
母亲一直怨恨。她的一生,从未获得过某种内心的满足。那时的简生,面对母亲无休止的抱怨,并无同情。
她也从不清楚地向儿子表达怨恨的根源。他也不能追问。是亲人,这些东西就都成了禁忌。
少年时代的他沉溺于和母亲之间的进行这种对峙。当情形已经严重地无法挽救的时候,简生内心依然只是很钝很钝地偶尔失望一下而已。
然而在这钝重而麻木的失望之前,他是试图过挽救的。
那还是回到城市不久,十三岁的时候。
简生从母亲的身份证上获知母亲的生日。他特意去买了一件礼品——是一条围巾——然后包装好,打算在母亲生日早上送给她。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上,他清楚地记得。他那天还要去学画画,所以一大早就醒来了。起床之后简生没有去洗脸刷牙,就怀抱着礼物跑到妈妈的房间门口。然而当他推开虚掩的门刚要喊出声的时候,瞠目结舌地发现两具赤裸的身体躺在一起,男人脊背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兴奋地活跃起来,用一种令他匪夷所思的姿势活动着。他们太过投入以至于没有即时发现简生:于是简生屏着呼吸把门轻轻关上。
彼时他并不确切地了解情欲的真相,也不知道母亲和他在做什么,他甚至听到了母亲隐约的笑声。可是他还是感到庞大的恐怖与羞耻。简生轻轻回到自己的房间圈起腿来蹲下,以镇定情绪。几分钟之后母亲突然地进来了,她慌乱地哭泣着抱紧简生——他被她抱得措手不及甚至不能呼吸——从母亲的臂弯里面,看到那个男人正狼狈地穿上衬衣,夺门而出。
母亲把简生抱到床上去,紧张地问他,你看到什么了你
简生想了想,撒了生平第一个谎: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母亲仿佛是没有听到,抑或是不在乎,他那明显的谎言。母亲开始自顾自地开始说话,断断续续的独白着她那与天下一切坠入情网的女子如出一辙的苦闷,只是她的感情,更为封闭而悲剧。母亲对和自己相处才一年的儿子念叨着,你因为小,所以不能理解其实这真的没有什么妈妈是爱他的他也必定是爱我的你父亲离开这么久之后
说着说着母亲再次潸然泪下。
而少年简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彻底对母亲的眼泪感到了厌倦。
这哽咽的,在多年之后语焉不详的断句,是他听过的母亲唯一一句关于她爱情生活的表白。从此之后,他只记得母亲的生活里充满了对各色各样的人的怨恨,包括父亲。
大地之灯母亲失去了耐心(2)
母亲间或会非常平静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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