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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美丽而我的双眸澄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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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二世告诉我至少有五十遍了。这是我一辈子听到的最最美妙的故事之一。是的,我是输了那场倒霉官司。可是得说清楚,那可不是我的错。第一,这疯子维多利奥整个审判过程中给我设下圈套。然后那傻大姐女清洁工让大家传看被单,上面都是臭虫的--”

    “没有人说是你的错,阿瑟,”灰头发说。“你方才问二世会不会大发雷霆,我对此有何看法。我就给你一个坦白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其实我也不清楚。管它呢。反正我可以重新进军队的。我告诉你这个了吗?”

    灰头发再次把头朝姑娘转过去,也许是让她看看,自己的表情是如何的克制,甚至都像修炼得很好的苦行僧了。可是姑娘错过了看这张脸。她方才膝盖一动碰翻了烟灰缸,此刻止匆匆忙忙用手指把烟灰撮作便于收拾的一小堆;她抬眼看他恰好慢了一秒钟。“不,你没说过,阿瑟,”他对着话筒说。

    “是啊。我可以去的。我还没想好。自然,这个主意我并小是特别热中,能不去我也就不去了。不过我说不定只好去。我还说不上来。至少,那是一种解脱。如果军队能发还我那顶小头盔、我的又宽又大的写字桌以及我那顶可爱的大蚊帐,也许就不必——”

    “我真想往你那脑瓜袋里塞点理智进去,伙计,这就是我想干的,”灰头发说。“照说你是他妈的——众人眼里的一个聪明人哪,怎么说话十是像个菝子。我这样说完全是真心诚意的。你让一些微不是道的小事搀杂在一起,让它们滚雪球般滚到一个程度,它们就在你脑子里占着他妈的绝对统治地位,因此你就全然不能胜任一丁点儿——”

    “我早就该离开她的。你知道吧?去年夏天我就该把事情了结的,当时我刚真正开始滚这个雪球——你知道的吧?你知道我为什幺没有这么做?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做?”

    “阿瑟。看在基督分上。咱们这么谈一点儿结果都不会有的。”

    “等一等。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没干?我可以把准确的答案告诉你。因为我替她感到难过。这就是全部的简单真理。我替她感到难过。”

    “这个嘛,我不大了解。我是说我无权发表意见,”灰头发说。“不过,在我看来,有件事你似乎忘了,那就是琼安妮是个成年女人了。我不了解,不过在我看来--”

    “成年女人!你疯了吗?她是个成年小孩,我的天哪!听着,我正要刮胡子——好好听着——我正耍刮胡子,突然之间她从公寓的最远的一端喊我。我就得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我胡子正刮到

    半,我那张倒霉的脸上满是泡沫。你知道她为什么叫我?她想问,我是不是觉得她脑袋瓜挺好使。我对上天起誓。她不可救药了,我告诉你吧。她睡着时我认真观察过她,我知道我在说什么。相信我好了。”

    “嗯,这事儿你应该了解得比——我是说我不宜发表意见,”灰头发的人说。“但是,问题是,妈的,你根本没做任何建设性的事来”

    “我们是错误的结合,就是这么回事。说穿了就是如此。我们错误结合错到家了。你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吗?她需要有个粗壮高大、不爱吭声的狗杂种,隔上一阵走过来把她揍得人事不省——揍完了又走回去继续看报。她需要的就是这个。对她来说我他妈的太软弱了。我们结婚时我就知道这点了——我对天起誓,当时我就明白了。你鬼精灵,你从来不结婚,不过人们结婚之前,他们脑子里偶尔会闪过一些想法,预见到婚后会出现什么情景。我忽略了这档子事。我忽略了自己也得闪念闪念。我太软弱了。基本情况大体上就是这样。”

    “你不是软弱。你只不过是不动脑子,”灰头发说,从姑娘手里接过一根新点燃的烟。

    “我当然是软弱!我当然是软弱!他娘的,我是不是软弱我自己清楚!如果不是我软弱,你以为我还会让所有的事搞得一团糟吗——啊,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当然是软弱天哪,我让你一整夜没法睡觉了。你干吗不把电话对我啪地一摔呢?我说的是实话。你挂上得了。”

    “我可不想啪地对你摔电话,阿瑟。我愿意帮助你,总要尽尽心吧,”灰头发说。“实际上,你是你自己最大的——”

    “她不尊重我。她甚至都不爱我,老实说。基本上把话说穿了我也不再爱她了。我也说不清楚。我爱,也不爱。造没准儿。总是起伏不定。基督啊!每回我下定决心要采取行动了,我们总因为什么事到外面去吃饭,我们约好在什么地方见面,她戴着白手套什么的款款走来。我说不清楚。或者是我会开始想起我们初次驾车去纽黑文看那场普林斯顿球赛了。我们刚驶离花园人道有一只车胎就瘪了,天气冷得邪门,我拾掇倒霉的车胎时她给我打着手电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说不清楚。或者是我开始想起——基督啊,这挺不好意思的——我开始想起我们开始来往时我献给她的那首狗屁诗歌。‘玫瑰般我的肤色而且雪白,嘴唇美丽面我的双眸澄碧。’基督啊,真让人不好意思——这诗总让我想起她。她眼睛不是绿颜色的——她那双眼睛像他妈的海贝壳,我的老天——可是这诗还是让我想起她我说不清楚,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都昏了头了。朝我捧电话吧,你干吗不摔?我不开玩笑。”

    灰头发那人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不想对你挂断电话,阿瑟。只有一件——”

    “她有一回给我买了一身套服。用她自己的钱。这事我跟你说过吗?”

    “没有,我——”

    “她径直走进特里普勒时装店,我想是这家,买了下来。我甚至都没跟她一起去。我是说,她还有一些他妈蛮不错的素质的。好笑的是,那套衣服还不坏。我只需臀围处收小一点——我说是裤子——再改改短就行了。我是说她有些蛮不错的素质。”

    灰头发又听了片刻。接着,他突然转向姑娘。他对她看了一眼,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但是充分告诉她电话那一头突然发生了什么。“哎,阿瑟。听着。这样做不会有任何好处。我是认真的。喂,听着。我这么说可是诚心诚意的。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脱掉衣服上床睡觉?好好放松自己,行吗?琼安妮说不定两分钟以内就会回家的。你小想让她瞧见你这副样子吧,对吗?该死的埃伦博根两口子没准会跟她一起闯进来。你总不想让这么多人看到你这副模样吧,是不是?”他听着。“阿瑟?你听见我说的话吗?”

    “上帝啊,我弄得你一夜没睡。我不管做什么事,总做得——”

    “你没使得我一夜没睡,”灰头发说。“快别这么想。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每晚平均也就睡四个小时嘛。只要办得到,我想做的是,伙计,就是帮助你。”他听着。“阿瑟?你在那儿吗?”

    “是的。我在。听着。反正我也弄得你没法再睡了。我能上你那儿去喝上一杯吗?你不在乎吧?”

    灰头发那人把身子坐坐直,把没拿电话的那只手按在头顶上,说:“现在吗?你的意思是?”

    “对啊。我是说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只呆一分钟。我只不过是想在什么地方坐上一坐——我说不清楚。这样行吗?”

    “行啊,不过问题是我不认为你应该来,阿瑟,”灰头发说,同时把按在头顶上的手放了下来。“我的意思是你来我再欢迎不过,可是我确实认为你应该做的就是稳坐家中了放松自己,等琼安妮翩然来到。你要做的就是在地翩然而至时正好在现场。我说得对呢,还是不对?”

    “是啊。我说不清楚,我对天起誓,我说不上来。”

    “嗨,我可清楚,我非常非常清楚,”灰头发说。“我说,干吗你不立刻跳上床去,放松自己,过一会儿,倘若你真的想,就给我打个电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跟人谈谈的话。还有千万别着急。这才是最重要的。听到我的话啦?现在你愿意这么做吗’”

    “好吧。”

    灰头发的人把话筒在耳朵边继续放了一会儿,然后将它放回到机子上。

    “他说什么来着?”姑娘紧接着问他。

    他把他那根烟从烟灰缸里挑出来——也就是说,从一堆吸过和吸了一半的烟头中挑出来。他长长地吸了口,说“他要过来喝杯酒。”

    “天哪!你是怎么说的?”姑娘问。

    “你不是听到我的话了嘛,”灰头发那人说,眼睛看着她。“你听得见我的话的。不是吗?”他把烟掐灭了。

    “你方才真了不起。绝对了不起,”姑娘说,注视着他。“天哪,我觉得自己真像是条狗!”

    “哼,”灰头发说“是够难对付的。我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了不起。”

    “你是了不起。你真是神了,”姑娘说。“我都瘫了。我绝对是瘫了。你瞧瞧我l”

    灰头发的人看着她。“嗨,说实在的,这局面是够难缠的,”他说。“我的意思是这整个局面是那么奇特甚至都没——”

    “亲爱的——真对不起,”姑娘急匆匆地说.一边身子往前伛去。“我想你是着火了。”她用几只手指的指肚在他手背上快快地拂了一下。“没事儿。只不过是一点点烟灰。”她身子靠了回去。“不。你方才真了不起,”她说。“上帝啊,我觉得自己纯粹是一条狗!”

    “噼,局面确实是非常非常扎手。那家伙显然是在经受一场绝对的——”

    电话铃猛地响起。

    灰头发男人说了声“基督啊!”但不等铃第二次响他就拿起话筒。“喂?”他对着话筒说。

    “李吗?你睡着啦?”

    “不,没有。”

    “听着,我只是寻思你一定很想知道。琼安妮刚刚回到家了。”

    “什么?”灰头发那人说,把左手搭在眼睛上方,虽然灯是在他的身后。

    “是啊。她刚大摇大摆回来了。就在我跟你通话后的十秒钟。我只是觉得乘她上厕所该给你去个电话。听着,真是万分感激。李,我不是开玩笑——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还没睡着吧,啊?”

    “没,没有。我正要——没有,没有,”灰头发说,手仍然搭在眼睛上方。他清了清嗓子。

    “是的。事情显然是这样,利昂娜喝得烂醉如泥,随着便他妈的号啕在哭起来,鲍勃要琼安妮跟他们一起出去上哪儿喝杯什么来安定神经。我说不清楚,你是明白的。乱成了一团。总之,后来她回家了。真是乱到家了。说实在的,我想都是因为这该死的纽约。我想也许我们应该这样做: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没准得在康涅狄格州给自己找一小块地方。倒不一定非得特别远,只要远得让我们能他妈的过正常生活就行。我是说她非常喜欢种点花草什么的。要是她有自己他妈的花园什么的她没准会乐得发疯。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的意思是,我们在纽约除了一群疯子之外还认识什么人?你当然不在其列。就算是正常人也迟早会给逼疯的。明白我的意思吧?”

    灰头发没有回答。挡在手掌后面的一双眼睛闭得紧紧的。

    “不管怎样,我准备今天晚上跟她谈谈这件事。或者,也许明天。她仍然有些醉。我的意思是她从根本上讲还是个非常不错的孩子,如果我们有机会把我们的事情稍稍处理得好一些,那么至少该试一试,否则岂不是他妈的太蠢了。我这么做的时候,我也打算把这件糟透了的臭虫案子理理顺。我一直在考虑。我方才就在琢磨.李。你觉得怎样,如果我当初走进去亲自跟二世谈一谈,我本可以——”

    “阿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想一’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让你以为我又给你重新打电话什么的是因为我担心我那混账法律事务之类的事。我不担心。我的基本意思是,看在基督的分上,我最最不担心的就是这个。我只是想,要是我不费什么心思就能把二世的事摆平,那我不这样做岂不是个大傻——”

    “听着,阿瑟,”灰头发打断了对方的话,把手从他脸上移开“我忽然觉得头疼得要命。我不知道这毛病是怎么得的。我们就先谈到这里好不好?明天早上咱们再谈——行吗?”他又听了片刻,然后挂上电话。

    姑娘马上又去跟他说话,可是他没有回答。他从烟灰缸捡起一根点燃的香烟——这根是姑娘的——开始往嘴边送去,可是香烟从他手指间滑脱下来。姑娘想在烧着别的东西之前帮他抬起来,可是他却告诉她看在基督的分上坐着别动,于是姑娘抽回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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