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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埃斯米而作既有也有污秽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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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堵墙说什么了?”他问,态度还挺亲热。

    “这你方才问过他了,”埃斯米说。“好了,别闹了。”

    查尔斯理也不理他姐姐,更把身子踩在我一只脚上,又把谜面问了一遍。我注意到他的领带系得有点歪。我帮他弄弄正,接着正视着他的眼睛,假装问道“是咱俩墙角见,对吧?”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自己说了。查尔斯的嘴巴耷拉着松了开来。我觉得那像是让我一巴掌揍开的。他从我脚上下来,气鼓鼓神色凛然地走向自己的桌边,连头也没回。

    “他气极了,”埃斯米说。“他脾气很暴躁。我母亲总爱惯纵他。我父亲是惟一不娇惯他的人。”

    我继续望着查尔斯,他已经坐下开始喝他的茶了,用两只手抱住杯子。我希望他能转过头来,可是他没有。

    埃斯米站起身来。“ifautquejeparte我也该走了”她说,叹了口气。“你懂法语的吧?”

    我从自己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感到有些怅然也有些迷惑。埃斯米和我握了握手;她的手,正如我猜测的那样,是神经质的人的那种,掌心潮滋滋的。我告诉她,用的却是英语,有她作陪我这段时间过得真是非常愉快。

    她点了点头。“我料想你会的,”她说。“以我的年龄来说,我算是比较善于跟人交谈的。”她又试探地摸摸自己的头发。“我头发这样,真是不好意思,”她说。“我的样子大概很不雅观吧。”

    “哪里哪里!实际上,我觉得不少波纹已经重新出现了”

    她再次迅速地去摸了摸头发。“你看这阵子你还会再来这儿吗?”她问。“我们每星期六都来的,排练结束之后。”

    我回答说我非常希望再来,可是很遗憾,我看再来的可能性怕是没有了。

    “换句话,就是说你不能透露有关部队换防的消息哕,”埃斯米说。她没有离开桌边的迹象。事实上,她将一只脚搭在了另一只脚上,眼睛朝下看,把两只鞋子的尖端排齐。这个小动作挺漂亮的,因为她穿的是白短袜,她的脚踝和脚都长得很可爱。她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你愿不愿意让我给你写信?”她问,脸上稍稍泛起一些红晕。“我写信表达能力还是很强的,就我这种年龄——”

    “我当然愿意,”我拿出铅笔和纸,写下我的名字、军阶、编号与军邮信箱号码。

    “我会先给你写信,”她接过纸说道“这样就不至于让你感到面子上过不去什么的了。”她把地址塞在她衣服的一个口袋里。“再见,”她说,朝自己那张桌子走回去。

    我又要了一壶茶,看着他们,直到姐弟两个还有那位备受折磨的梅格利小姐站起来准备离去。查尔斯走在最前面,装出一副可怜相一瘸一拐地走着,就像是个条腿比另一条短了几寸的人似的。他还是不朝我这个方向看。梅格利小姐跟在后面,然后是埃斯米,她朝我挥挥手。我也挥手作答,还半欠起了身子。这竟是一个很让我动了些感情的奇异时刻呢。

    还不到一分钟,埃斯米又回进茶室来了,还拽住查尔斯的海军服袖子把他拖在身后。“查尔斯愿意吻你一下跟你告别,”她说。

    我立刻把手里的茶杯放下,说这太好了,可是她没弄错真是如此吗?

    “是的,”她说,口气有点恶狠狠的。她松开查尔斯的袖子,把他朝我这边用力推了一把。查尔斯过来了,脸色铁青,在我右耳根下很响地吻了一下,嘴唇湿湿地发出了吧的一声。熬过这一关之后,他笔直朝门口奔去,要永远摆脱这种婆婆妈妈的事儿,可是我一把抓住他海军衫的后腰带,紧握不放,并且问他:“一堵墒跟另一堵墒说了什么?”

    他变得容光焕发。“咱们在墙角那儿见j”他尖声喊道,一溜烟跑出茶室,乐得都快疯了。

    埃斯米又采取交搭着脚站立的姿势了。“为我写小说的事你真的不会忘记吗?”她问。“倒也不一定纯粹为我而作。也可以——”

    我说忘记是决不可能。我告诉她我以前从来没有专为任何人写过一篇小说,但是这样做的时机似乎恰好来到了。

    她点电头。“要写得极其污秽凄苦,极其动人呀,”她建议道。“你对人世间的凄苦污秽多少有点了解吧,”

    我说我不敢说了解得很透彻,不过好久以来,我已经越来越熟知它的各种表现形式了,我会尽力做得合乎她的要求的。我们握了握手。

    “我们没有能在不那么严肃的环境下相识,这不是挺遗憾的吗?”

    我说是的,我说的确是的。

    “再见,”埃斯米说。“我希望经历了战争后你身心都健康如初。”

    我向她表示感谢,还说了几句别的什么,接着便看着她离开茶室。她走得很慢,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边还摸摸发梢,看看干了没有。

    下面便是故事中污秽凄苦,或者说感人的部分了,场景变了。人物也发生了变化。我仍然在故事里,不过从现在起,为了某种我无权公开的原因,我已把自己伪装得很巧妙,连最最聪明的读者也难以辨认出来。

    胜利日几个星期之后,晚上十点半左右,地点是在巴伐利亚州的高弗尔特。参谋军士x正呆在一座老百姓住宅一楼他的房间里,早在停战之前,他就和另外九个美国军人驻扎在这里了。他坐在一张乱得没法看的小写字桌前的一把木折叠椅里,面前摊开着一本软纸封面海外版的小说,这书他读得很费劲。问题在他这方面,而不在小说本身。虽然军中特别服务部门每月送来的新书总是让住楼下的人抢着先挑,但是剩下倒像是他恰好想看的那些。可是他并小是经历了战争仍然身心健康如初的年轻人,因此一个多小时以来他都把几段文字读了三遍了,此刻他正逐个句子地重新读。他突然合上书,连读到哪里都没有作记号。他用一只手把眼睛遮了一阵,以挡住桌子上方那只没罩子的灯泡射出来的刺目、让人难受的亮光。

    他从桌上的一包烟里取出一根,点燃了它,点的时候手指老是不断地轻轻碰撞。他在椅子上往后靠了靠,不知其味地吸着烟。几个星期以来他总一根接一根地吸烟。用舌头稍稍一顶他的牙龈就会渗血,可他又忍不住试着去顶;这是他在做的一个小游戏,有时候一做就是几个小时。有一会儿他坐着边抽烟边做这样的试验。可是突然,很熟悉的一种感觉像往常一样毫无预示就来到了,他只觉得他心里测着没落,悠悠晃晃的,就像头顶行李架上的一件行李没有系紧一样。他赶紧采取几个星期以来他一直在做的补救措施:用双手紧紧按住两边的太阳穴。他紧按了有好一会儿。他需要理发了,头发很脏。他在美因河畔法兰克福住了两个星期医院,洗过三四次头发,可是乘吉普车回高弗尔特,路很长,尘土飞扬,头发又脏了。到医院去接他的z下士还是按战时规矩把挡风玻璃全摇了下来,他才不管停战还是没停战呢。开赴德国的新兵有成千上万之多。只有把玻璃摇下来以战时的方式开车,才能显出自己跟他们可不一样,他绝不是什么刚来欧洲战区没见过一点世面的新兵蛋子。

    x松开太阳穴后,开始朝写字桌面瞪看,那儿乱作一团,摊放着至少二卜来封没打开的信和至少五六个未拆的邮包,全是寄给他的。他的手越过这堆东西拿起一本靠墙立着的书。那是戈培尔的一本大作,书名是diezeitoh史无前例的时代。这是属于几星期前还住在这里的这家人家那个三十八岁还没结婚的女儿的。她原是纳粹党的一名下级官员,但是官阶又稍稍高了点儿,正好划进军队条令规定理应逮捕的范围之内。逮捕她的止是x自己。此刻,从他出医院回来的那天起,他第三次翻开老小姐的这本书并且读出写在扉页上的简短题词。是用钢笔写的德文,字很小,规矩得都有点拘谨了,写的是:“亲爱的上帝,生活是地狱。”没头没脑,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在房间令人窒息的死寂里,书页上这孤单单的一句像是具有无可辩驳,甚至是经典性控诉的意味。x对着扉页瞪看了好几分钟,苦苦地抗拒着巨大的吸引力,不让自己为之所动。接着,怀着几个星期以来他做任何事情都没有过的热情,他拿起一个铅笔头,在题词下面用英语写道:“父辈们师长们,我在考虑‘什么是地狱’这个问题。我认为因为不能去爱而受苦,这就是地狱。”他正要在这句话后而加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字,可是看到方才自己所写的字几乎完全辨认不清,吓得全身一阵寒颤。他合上了书。

    他急急地从桌子上拿起另一样东西,是他哥哥从奥尔巴尼发来的一封信。早在他住院之前这信就已经在他桌上放着了。他拆开信封,尽管决心不大还是想一口气把信读完,但是也仅仅是读了第一页的上半段。读到这几个字后他停了下来:“现在这场该死的战争结束了,你在那边也许有很多空闲时间,可否给孩子们捎些刺刀和万字章来”他把信撕掉,又低头看看字纸篓里的碎片。他发现自己没注意到信中还附了一张照片。他能看到有个人的脚站在某处的一块草坪上。

    他把两只胳膊放在桌上,把头枕在e面。他从头到脚都疼,所有的痛区似乎都是相互依存的。他倒很像是一棵圣诞树,上面电线都连在一起,只要有一只灯泡出了毛病,其他的也全都不亮。

    门连敲都没敲就给砰地推开了。x抬起头,转过去,看到z下士站在门口。z下士跟x合开一辆吉普车,从d日登陆以后,他们共同一口气参加了五次战役。他住在一楼,每逢听到什么小道消息或是自己有什么烦心事想发泄时,他总上楼来找x。他是个高大魁伟、很上相的年轻人,今年二十四岁。战争期间,一家全国性的杂志曾在许尔特根森林给他拍过照;他摆好姿势,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一手提着一只感恩节火鸡。“在写信呀?”他问x。“天哪,这儿怎么阴森森的。”他总喜欢他进入的房间顶灯开得亮堂堂的。

    x在座位上转过身子,请他进来,还让他小心点别踩着狗。

    “别踩着什么?”

    “阿尔文。它就在你脚边,克莱。把那盏鬼灯帮我打开,行不?”

    克莱找到开关,按亮了顶灯,然后走过这狭窄的用人房模样的小屋,在床边坐下,面对着房间主人。他那刚梳过的砖红色头发上还滴着水,为了弄顺自己的头发他每回都要用上不少水。跟往常一样,他那件黄绿色衬衫右面口袋里鼓鼓地塞着一把梳子,是带自来水笔卡子的那种。左边口袋上方,他别着步兵战斗部队徽章(严格说,他没有戴的资格),别着欧洲战区勋标,上面有五颗铜星,表示参加过五次战役(他没有换成一颗银星,这相当于五颗铜的),还别着“珍珠港前即已服役”勋标。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好基督嗳。”其实这并不意味着什么;部队里全这么说。他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磕出一根,把那包烟放回去,重新扣上兜盖。他一边抽烟,一边心不在焉地打量着房间。最后,他的日光落到那只收音机上。“嗨,”他说。“过几分钟就要广播那台精彩节目了。有鲍勃•霍普,好多大明星都参加演出呢。”

    x拆开一包新的烟,说他自己刚刚关掉收音机。

    克莱情绪一点儿没受到打击,他看着x在费劲地点烟。“耶稣呀,”他说,起劲得像个热情的观众“你看看你那双不争气的手。小子哎,你是不是在打摆子。你自个知道的吧?”

    x总算把烟点着了,他点点头,还说克莱眼睛真尖,再小的事儿也瞒不过他。

    “不跟你开玩笑,嗨。我在医院见到你时差点儿没晕过去。你跟一具尸体也差不离。你掉了多少肉?几十磅?你可清楚?”

    “我不清楚。我不在的时候你收到的邮件正常吗?有洛雷塔的消息吗?”

    洛雷塔是克莱的女朋友。他们准备一等条件许可就马上结婚。她来信很勤,那可是个乐园,里面孽生着许许多多三重惊叹号和意思不甚精确的叙述描写。战争的全过程中,克莱给x大声念了洛雷塔所有的来信,不管它们写得多么亲热——事实上,越亲热克莱就越是来劲儿。他还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读完后总要求x帮他谋划或是敷衍成一封复信,要不就是帮他往里面嵌进去几个怪唬人的法语或德语词儿。

    “有的,我昨天刚收到一封她的信。在我房间里呢。呆会儿我拿来给你看,”克莱没精打采地说。他在床边上坐直身子,屏住呼吸,打了个长长的响嗝。他像是对这个成就比较满意,就又放松了下来。“她那操蛋哥哥因为坐骨有毛病要从海军退伍了,”他说。“他倒有坐骨可以倚仗呀,这狗杂种。”他再次坐直想打第二个嗝,可是这次成绩差点儿。他脸上出现了一些警觉的神情。“对了。趁我没忘赶快说。咱们明天早上五点钟就得起床,要开车去汉堡还是哪儿,给整个支队领艾森豪威尔式外套。”

    x满怀敌意地看着他,说自己可不想要什么艾森豪威尔式外套。

    克莱显得大为惊讶,几乎有点受到伤害似的。“哦,这种外套很不错的!看上去很帅。你怎么回事儿?”

    “不为什么。干吗让咱们五点钟起床?谢天谢地,战争已经结束了。”

    “我不清楚——咱们得赶回来吃午饭吧。他们又领来一些新表格要我们午饭前填好?我问过布林为什么不能今天晚上填——那些鬼表格他都领来了就在他桌子上放着呢。可是他不想现在就拆包,这狗娘养的。”

    两人默默无言地对坐着,都在生布林的闷气。

    克莱突然盯看着x,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的——更大的——兴趣。“嗨,”他说。“你还不知道你那半边该死的脸抽搐得很厉害吗?”

    x说他知道得很清楚,一边伸手上去捂住痉挛的部位。

    克莱瞪看了他一会儿,接着说,口气很轻松,仿佛他有什么大好消息要传递似的“我写了封信给洛雷塔,说你精神崩溃了。”

    “哦,是吗?”

    “是的。她对所有这类事感兴趣得要命。她止在专门念心理学呢。”他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下来,连鞋也不脱。“你知道她说州么来着?她说没有人会仅仅因为战争这些事就精神崩溃的。她说你说小定是属于不稳定型的,你这倒霉的一生就是这样的。”

    x把双手捂在眼前——床上面的灯光像是真要把他刺瞎了——回答说,洛雷塔能把事情看得这么透,这真叫人高兴。

    克莱斜瞥了他一眼。“听着,你这杂种,”他说“她对心理学上的问题看得可要比你透得多。”

    “能劳驾把你那双臭脚从我床上移开吗?”x问。

    克莱把他的脚举起“甭教导我该把脚往哪儿放”那样长的几秒钟,然后扭了下身子,坐了起来。“反正我是要下楼去了。他们在沃克房间里开着收音机呢。”可是他仍然不从床上下来。“嗨。我方才正跟楼下那个叫伯恩斯坦的新兵蛋子说呢。记得那回我跟你开车去瓦隆涅吗?咱们挨了他妈的差不多两个小时的炮轰,还有咱们趴在那个洞里,那只该死的猫跳到吉普车的顶篷上,我开枪打它的事?记得么?”

    “记得——别再开始唠叨猫的事了,克莱,真是烦透了。我不想听这事。”

    “我不是要说这事儿,我光是说我把这事在信里告诉了洛雷塔。她跟心理学课全班学生讨论了这件事。在班上和班下。连那该死的教授和许多别的人也都参加了。”

    “那很好。不过我不想听它了,克莱。”

    “不,你知道洛雷塔说为什么我那么来劲儿给那猫一枪吗?她说我是暂时性精神失常。不开玩笑。是因为炮轰什么的引起的。”

    x将手指插进他的脏头发,往后梳理了一下,然后再次用手挡住灯光。“你没有精神失常。你只不过是在履行职责。你扣死了那只小猫咪,任何一个人在这情况下都会毫不迟疑那样做的。”

    克莱用猜疑的目光看着他。“你他妈的说些什么呀?”

    “那猫是个间谍。你必须对准它使劲开枪。那是个披着件廉价皮毛的德国侏儒。因此绝对谈不上有野蛮、残忍、卑鄙,甚至是

    “他娘的!”克莱说,嘴唇绷得紧紧的。“你说话就不能正经点吗?”

    x突然一阵恶心,他在椅子上猛地转过身子,抓过字纸篓——总算还来得及。

    等他直起腰,把脸对着客人时,他发现克菜很困窘地站在从床通向门的半路上。x本想说几句道歉的话,但又改变主意,伸手去拿烟了。

    “咱们下楼去听电台里的霍普表演吧,我说,”克莱说,他虽然想躲远点但仍然力图表现得友好一些。“会让你舒服些的。真的。”

    “你先去吧,克莱我要看看我收集的邮票。”

    “是吗?你还集邮?我怎么不知道——”

    “我只是说着玩儿的。”

    克莱慢慢地朝门口走了两步。“我也许呆会儿要开车去艾赫斯塔德,”他说。“他们那儿有个舞会。没准会一直跳到半夜两点。要去吗?”

    “不了,谢谢我可以在房间里练舞步的。”

    “好吧。晚安!好好歇着吧,哎,看在老天的分上。”门砰地关上,但马上又重新打开。“嗨。我把一封写给洛雷塔的信从门下边塞进来行吗?我在里面用了儿个德文词儿。你帮我摆摆平行不行?”

    “行。快让我清静一会儿吧,真是的。”

    “这就走,”克莱说。“你知道我妈妈来信说什么了吗?她信里说她很高兴你跟我在一起而且整个战争中都这样。而且还共用一辆吉普什么的。她说自从咱俩搭伴以来我的信写得水平高多了。”

    x费了好大的劲儿抬起头米看他,说道:“谢谢。替我谢谢她。”

    “我会的。晚安!”门砰地关上,这次是真的关上了。

    x坐着朝门瞪看了好久,然后把椅子转向写字桌,从地板上拿起他的手提打字机。他在乱七八糟的桌面上为它清出一块地方,把那堆摊开的没拆的信和包裹往边上推。他寻思,给他在纽约的一个老朋友写封信也许能让他快点解除痛苦,即使疗效不会特别显著。可是他竟不能把纸平整地塞进卷筒,此刻他的手指颤抖得太厉害了。他把两只手垂到身边,等了一会,然后再试,最后却把纸揉在手里。

    他明白应该把字纸篓拿到房间外面去,可是却一动没动,他只是把两只胳膊放在打字机上,头又伏了上去,并且闭上了眼睛。

    头部的血管砰砰跳动了好几分钟,这以后,他张开眼睛,发现目光斜斜地正落在一只还未拆开的绿纸包上。那也许是他给打字机腾地方时从一堆东西里掉下去的。他看见这个小包已经转寄了好几次。光在一侧上就至少有自己的以前三个军邮信箱号码。

    他动手拆包,但是丝毫不感兴趣,甚至都没去看寄件人的地址。他用的是点燃火柴烧断细绳的办法。他更感兴趣的是看着绳子怎样一路烧下去而不是拆开包裹,虽然他最后还是把它打开了。

    盒子里有一张钢笔写的短笺,放在用纱纸包着的一样东西的上面。他拿起短笺,读了起来。

    17号,——路

    ——德文郡

    6月7日,1944年

    亲爱的x中士,

    希望能原谅我在延搁7三十八天之后才开始和你的通信,我一直极其忙碌,我姨妈因患咽喉链球菌炎症动了手术几乎不起,我自当承担起一个又一个的重担。但是我经常想起你以及1944年4月30日3时45分到4时15分共同度过的那个极其愉快的下午,我写得这么详细是怕你也许忘了。

    d日的事使我们全都异常激动以及敬畏有加,只希望它能加快结束战争与一种生存的方式,说这种生存方式荒唐可笑还是最最轻描淡写的呢。查尔斯和我都非常惦记你;我们希望扣敦廷半岛首次强攻时你不在场。你参加了吗?请尽快复信。代向你太太致以最热烈的问候。

    你忠诚的,

    埃斯米

    又及。我非常冒昧地随信寄上我的手表,战争结束之前务请留下使用。我们那次短暂的会晤中我未曾注意你是否有表,不过这一只绝对防水防震而且还具有其他许多功能例如可以测知你正在步行的速度。我深信,在目前这样艰难的日子里,它对你肯定比对我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我还希望你能把它看成是一件吉祥的护身符。

    如夸我正在教查尔斯读书写字,我发现他是个极其聪明的初学者,他也要在信上写上几个字。请一有时间与心情就立刻回信。

    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爱你也吻你查尔斯

    过了许久,x才终于把信纸放下,更想不起要把埃斯米父亲的手表从盒子里取出来了。当他终于想起,把它取出时,他看到表面玻璃在邮寄过程中已经震碎了。他不知道手表别处有没有损坏,他已经没有勇气去拧紧发条作一番检查了。他只是把它拿在手里,又坐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了睡意,这让他简直感到心醉神迷。

    只要一个人真正有了睡意,埃斯米啊,那么他总有希望能重新成为一个——一个身心健康如初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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