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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珩苦着脸:“一千个寿字, 手都酸了。”寻常人家长辈寿辰, 写个百寿图都算是尽孝心了,可偏偏他们祖母是太后千岁, 真送百寿图倒显得她这个做孙子的不孝顺了。不过去年她毫无水分的千寿, 坐实了她老实孝顺的名头, 在太后那里, 也勉强博了些好感。
四皇弟年纪小,脸上有些许婴儿肥, 肤色极白, 嫩生生的, 让秦珣想起了早膳时的水晶包。——明明也没多相像。他唔了一声:“这种事情, 贵在心意。”
丽妃过世数月, 章华宫的膳食多是清凉爽口的素食。秦珩一面招待皇兄, 一面歉然:“皇兄莫怪。”
“无事。”秦珣很久没吃过这般可口的素菜了。这一餐,他吃的满意, 对四皇弟的好感也上升了一些。
残羹冷炙被撤下,秦珩试探着问:“皇兄可还喜欢?”
秦珣低头饮茶:“还好。”满意, 当然满意。
秦珩轻叹一声:“不瞒皇兄, 我有好久没同人一起用膳了。今天皇兄肯陪我, 我很高兴。”
秦珣瞥了四皇弟一眼, 对老四的某些想法,他不是很理解。吃饭这种事情, 还需要人作陪吗?他来吃顿饭, 怎么就跟帮了老四多大的忙一样?老四是有多孤单?他放下茶盏:“以前丽妃娘娘……”
秦珩眼神微黯:“我姨母她, 喜好清静。”
秦珣缓缓点头,明白了。想起宫中的一些传言,他对老四心生怜悯。他正要开口说话,太监山姜匆忙而至:“殿下,高公公来了。”
秦珩微怔,高公公?他来做什么?
高公公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给四殿下送冰的。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环顾四周,白胖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天儿热,皇后娘娘心疼两位殿下,特意匀了些冰出来,给殿下消暑……”
秦珩面露感激之态,心里却颇感微妙,如今是七月底,比起前段时日的酷热难忍,已经好了许多。偏偏此刻皇后娘娘赐冰,还真是让人不想消受啊。
“我也有么?”秦珣冷不丁问道。
高公公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当然,娘娘对两位殿下的心是一样的。这冰是新采的,满宫也只有几位主子才有。”
秦珣点头:“是么?那看来,我和四皇弟,该当面向母后谢恩才是。”他微微一笑,又道,“也辛苦高公公走这一趟了。”
“殿下这话说的,这不都是老奴该做的吗?”高公公打个哈哈,“两位殿下歇着,老奴先回去给娘娘复命啦。”
高公公来去匆匆,秦珣心中生疑,他问秦珩:“高公公以前也常来么?”
秦珩迟疑了一下,摇头:“没有。”她有些苦恼:“唉,夏日都要过去了,母后赐冰做什么?”
秦珣目光转冷,方才因饭菜可口而生出的好心情消失殆尽。赐冰做什么?不过是个借口罢了。陶皇后那日应承了关照他们,可对他们的关注着实有限,反而是他今天第一次踏入章华宫,她的人就来了。
可能是巧合,也有可能是母后对他们的关注,比他以为的要多。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一脸感激的老四,莫名生出一丝郁气,这人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吗?
不管如何,皇后赐物,他们必须谢恩。两人到得凤仪宫时,却得知陶皇后刚睡下,不便见客。皇后娘娘有头痛的旧疾,夜间不能安寝,她素有午睡的习惯,短则两刻钟,长则一两个时辰。
秦珩叹气:“皇兄,咱们怎么办?”她看一眼凤仪宫中的大树:“要不,咱们在树下等?”
老老实实等母后醒来再进去谢恩,很符合四皇子平日里的形象。
“有什么好等的?”秦珣嗤笑,“我有些事情要忙,你回去休息,别傻待在这儿。”
他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他可不愿意把大把的光阴花在等待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见三皇兄转身欲走,秦珩壮着胆子,扯了扯他的衣袖:“皇兄要忙什么事?我能帮上忙么?”
秦珣低头,看向衣袖,他今日一身玄色夏衣,衣袖领口处有精致的暗纹。此刻衣袖被一只嫩白的手握住,他心头无名火起,尽量耐着性子:“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看在今日这一餐的份上,他不愿意吓着老四。而且,这孩子虽然烦人些,可还不算讨人厌,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秦珩心里想笑,你才比我大几岁?我是小孩子,难道你不是?可她一脸认真:“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只比皇兄小了两岁。”
“想帮我?”秦珣将秦珩的手指轻轻掰开。两人肌肤相触,他只觉得像是碰到了一块凉玉,又凉又滑。他愣了一愣,笑得玩味,“真想帮我?”
他说的平淡,可秦珩却隐约嗅到一些危险的气息,但此刻反悔明显与她形象不符。于是,她点头,语气诚恳:“嗯。皇兄对我好,我也想帮皇兄。”
这话甚是真挚,秦珣笑了。与以往的似笑非笑不同,他笑得很畅快,还有些小得意:“行啊。我现下有件大事,急需你的帮忙。”
——他不能理解秦珩所说的“皇兄对我好”,他不禁怀疑四皇弟是不是得到的关爱太少了,以至于稍微有人待他和善亲近一些,他都能觉得人家是真心对他好?这么傻,傻得他都想欺负一下了。
“什么事?”
“我的书看完了,需要几本新的,你去帮我弄来。”
秦珩眨眨眼,一脸迷茫:“去哪里弄?”
秦珣伸手,轻轻拍拍四皇弟脸颊:“自然是宫外啊。”
真傻,没救了。
“宫……外?”秦珩瞪大了眼睛。出宫啊……那她能不能带着秘密逃出宫去?她心跳一阵加速,血液上涌,脸颊通红。
但很快,她理智回笼。皇子虽在父皇同意之后能出宫,但是出宫之际,随从如云。她想甩掉他们逃走,绝非易事。
“是啊。”秦珣露出诧异的神色来,“你不会没悄悄出过宫吧?”
“殿下醒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后,掬月姑姑悄然站立在床边,手里捧着束胸、襟围等物。
秦珩愣了愣,轻撩开床帐,快速收拾好自己。
掬月沉吟再三:“殿下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彼时秦珩正坐在床沿边准备穿靴子,她动作微顿,轻声道:“我知道的,以后不会再喝酒了。”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或者是孟师傅的酒非同寻常。她向掬月解释:“因为是师父的生辰,所以才……”
她心中懊恼,悔意陡生,也不想再多说了,这种低级的过错,真的不能再犯。
“奴婢不是说饮酒的事情。”掬月沉声道,“奴婢是说,殿下应该与三殿下保持距离!”
“什么?”秦珩愕然。
掬月缓缓说道:“殿下身世特殊,不宜与旁人走得太近。”她压低了声音,极为恳切:“殿下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吗?”
秦珣心神一震,她眼珠微转,面上却呆呆的:“姑姑说什么?”
“殿下像小时候那般,虽然孤单一点,可是跟人来往少,露破绽的可能性也小。现在这样,与人接触太多,迟早会暴露的。”掬月的声音带了丝哽咽。守着这么大一个秘密,她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受着折磨。
在她看来,其实殿下也不该学功夫。师父教导武艺,可能会身体接触。万一被发现了呢?那后果真不是谁能承担得起的。
秦珩沉默了一瞬,穿上靴子站好,她轻声道:“姑姑,我迟早是要长大的。”她是皇子,即使长于深宫之中,随着年纪的增长,也少不得要与人打交道。她双目微敛,遮住眼中的疲惫:“我以后会注意。”
“殿下……”
默默叹一口气,秦珩再次睁开了眼:“真的,姑姑,我会注意。”
掬月动了动嘴唇,半晌方道:“小厨房刚做了粥,殿下要不要用一些。”
“也好。”
因为掬月的话,秦珩忍不住回想,小时候是什么样。她记事早,知道自己跟旁人不一样以后,就有意隐藏自己,怕被人发现。她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她的秘密肯定能更久一些。但是十岁那年的噩梦改变了她的策略。她依然老实沉闷,不出挑。除了她同三皇兄秦珣越走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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