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到他家饭铺去吃面条。锅三吓出一身汗。真是和大户人家不要结亲。倒是老掌柜孙老元态度依然温和,让锅三松了一口气。老掌柜吸着水烟说:
"亲家这一阵可忙?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一说"好长时间没见到",锅三又吓了一跳,老掌柜也记着那档子事呢。人家叫一句"亲家",可锅三哪里敢以"亲家"自居,忙站起来答话说:
"忙什么忙,小门小户,忙也就是瞎忙。现在刚过罢年,我烤了一炉烧饼,给掌柜送来尝尝鲜!"
孙老元说:
"烧饼倒是爱吃,可现在老了,嚼不动了!"
等倒茶的伙计出来,屋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了。锅三又朝前靠靠小声说:
"老掌柜,今天我不是给你送烧过来了!"
孙老元睁开眼睛:
"那你干什么来了?"
锅三说:
"老掌柜,我来向你报信,我知道是谁害死了少东家!"
"啊!"
孙老元"霍"地站了起来,逼到锅三跟前:
"你知道谁害死了殿元?"
锅三说:
"我知道!"
孙老元问:
"是谁?"
锅三说:
"是一个外路枪手!"
孙老元说:
"外路枪手?我家没得罪外路人哪!该不是那帮外路土匪吧?"
锅三说:
"不是土匪,是单个的,一个很高很高的大个,一脸疙瘩!"
孙老元问:
"你怎么知道的?"
锅三说:
"我也是碰巧遇上。那天晚上,我刚要上店门,来了一个外路人,让给他炒菜打酒喝。我让娘儿们给他炒菜,就到后边喂牲口去了。过了两个时辰,外边吵嚷起来。我赶忙披衣服到前面,原来那外路人喝醉了,在拍着桌子骂人。你知道他骂什么?他说马村的主家真不象话,一条人命,只给了三十块大洋,我不跟他拉倒骂了一阵,忽然不骂了,推开店门走了。当时我没在意,可过后一想,马村的人命,这不是指少东家吗?你村最近又没有死什么人!我左思右想不对,得来向你报信。当初少东家在世时,对我没少照应"
孙老元打断他的话:
"那个大个儿呢?"
锅三拍着手说:
"走了,当时我也没留意,让他走了!"
孙老元叹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孙老元又问:
"你没听到他说,是谁雇的他?"
锅三说:
"没听到他说,只说是马村的主家,马村不就是你们村吗?老掌柜,我在你村可是不熟!"
孙老元摆摆手,不让锅三说话,自己坐在椅子上想。想了半天,突然拍了一下桌子。他一拍桌子不要紧,桌上的茶碗全翻了,茶汤流了一地。桌子上还卧着一个正在睡觉的老猫,老猫醒来,乍起毛要发怒,但看见孙老元也在发怒,它就不怒了,悄没声溜下桌子,跑了。
锅三问:
"老掌柜,你想起来了?"
孙老元说:
"必定是他!必定是他!"
锅三问:
"是谁个王八蛋,敢害死少东家?"
这时孙老元又坐在了椅子上,吸上了水烟。吸了半天,说:
"亲家,这事就到这里吧!事情过去快一个月了,咱们都别想它了!出了这个门,你就当没说过这话!"
锅三不明白孙老元的意思,但看着孙老元的脸色很可怕,也只好点点头。可锅三又说:
"毛旦少东家还想找我的事呢,说哪天去吃面条。他那个脾气,老掌柜你得劝劝他!"
孙老元说:
"好,我劝劝他。"
吃过午饭,锅三就骑着毛驴回去。
晚上,孙毛旦也骑马串亲回来。进正房给叔叔请安,看到孙老元在屋里正来回走,就提着马鞭站在屋门外没进去。等到孙老元看到他,孙老元停住脚步说:
"好,毛旦你回来了,毛旦你回来了,你小子是有种的人吗?"
孙毛旦不明白孙老元的意思,眨着眼问:
"叔,你怎么了?"
孙老元拍着巴掌说:
"毛旦毛旦,杀死殿元的人找到了!"
孙毛旦"霍"地进屋:
"找到了?是谁个王八蛋?告诉我,我带几个人去宰了了,我x他个活妈!"
孙老元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就是这一套!"
接着又说:
"你知道是谁吗?就是咱村的!"
孙毛旦问:
"咱村的,咱村谁?"
孙老元说:
"记得那天殿元停尸在地,谁抬着黑食子来给他吊孝啦?原来是他,他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早就知道里头藏着仇,可没想到他下如此毒手!"
孙毛旦问:
"是李老喜?怎么会是他?"
孙老元瞪了孙毛旦一眼:
"还不都因为你们。去年他村长下台,我劝过你们,不要接他的村长,你们不听,你们非要当人物头,看看,当出人命了不是!从古到今,这人物头是好当的?"
孙毛旦说:
"我带几个人去把他吊起来!"
孙老元说:
"你就会吊人,人家户头不比你大?人家家丁不比你多?人家狼狗喂得比你少?你去吊吧,你有本事你去吊吧!"
孙毛旦想起李家大院,也不由泄了气,不住地用马鞭抽着自己的裤腿:
"我x他活妈,我x他活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