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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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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ud。服务生又穿上上浆的衬衫,巡视员用最娴熟的方式阿谀奉承顾客。我和妻子走进拉姆拉斯的店里买袜子。店员先鞠了个躬,接着又搓搓双手,如今这些礼遇性的动作连英国人自己在二三十年前都不用了,而他们却固守成习。收小费的习俗也在暗地里流行起来。工人巡逻队已被强令解散,战前的警察重新回到街道上来。结果,原本被工人巡逻队关闭了的卡巴莱**之类的酒吧、歌舞厅和高级妓院,纷纷重新开张。[1]有个虽小但却意味深长的例子是,为了富有阶层的利益改变商品供给的方式,烟草短缺就是最好的证明。对于大多数吸烟者来说,烟草短缺得令人绝望,街头甚至出售用碎甘草根代替烟草的所谓烟卷。我也曾经被迫吸过(许多人都曾吸过)。佛朗哥控制着加那利群岛,西班牙所有烟草是那儿种植的。结果,政府放只有战前库存的一些烟草。这些存货又是那么少,以至于烟草商店每周只能开一次门,在排了几个小时长队以后,如果你还算幸运的话,也许能够买到只有3/4盎司重的一小袋烟草。原则上,政府是禁止从国外进口烟草的,因为这意味着耗费购买军火和其他必需品的极为有限的黄金储备。但实际上,仍有大批非常昂贵的外国香烟被走私入境。“红好彩”等牌子的香烟,成为最能牟取暴利的商品。你可以在高级旅馆中公开买到香烟,即使街头店铺也很少遮遮掩掩,只要你肯花十个比塞塔(相当于一个民兵一天的薪金),就可以买上一包。走私是为了富人的利益,因而得到多方庇护纵容。只要你有足够的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只有面包供应的定量较为严格,可能属于例外。如此悬殊的贫富差别,在几个月以前是难以想象的。那时,无产阶级仍在或好象在控制着局势。但是,若把所有的责任完全归结于政权的转移,那也是不公平的。造成这种结果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在巴塞罗那这个地方,除了偶尔的空袭外,战争并未真正威胁到人们的生命安全。凡是到过马德里的人都认为,那儿的情形可不是这么回事。在马德里,面临的共同危险使所有人都产生了某种同志般的友情。一个肥胖的男子在大吃烤鹌鹑,而孩子们却站在一边乞讨面包,那是令人厌恶的。在枪炮声大作的时候,你不可能见到这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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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语,你。——译者

    **指有歌舞或滑稽短剧等表演助兴的餐馆或夜总会。——译者

    [1]在奥威尔原书的脚注中写道:“据说工人巡逻队关闭了75%的妓院。”在他死后发现的一张勘误表中写道:“这一数据应予以修正。我并没有很好的证据证明在战争早期卖淫活动减少了75%,而且我确信无政府主义者只是致力于将妓院‘集体化’,而非查禁它们。但是打击卖淫(海报,等)的行动确实存在。那些精明的妓院和裸体卡巴莱演出在战争开始时的早几个月里关闭了,直至战争进行了一年后才重新开张,这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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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在巷战后的一两天里经过一条经营时尚商品的街道时,碰巧看到一家甜食店的橱窗里摆满了各式精致的酥皮糕点和糖果,但价格令人吃惊。昔日的这类商店现在仍能在邦德街或和平街(delapaix)看到。我还记得,我当时真的为这样一个饱受饥饿和战争创伤的国家,居然还会把钱浪费在这些东西上,感到过莫名的恐怖与震惊。但愿我没有含求过什么个人的优越感。在数月的艰苦生活之后,我极度渴求过美味的饭菜和葡萄酒,鸡尾酒,美国香烟,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我承认,自己沉湎于任何我能买得起的奢侈品中。在巷战开始前的那个星期里,我的心里总在想着几件事,这些事又以某种离奇的方式相互纠缠不清。首先,正如我所说过的,我忙着尽可能把自己安顿得舒适一点。其次,由于吃喝过度,整个那一周我都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我一感到身体不舒服,就倒下来睡上半天,起床后又是饱餐一顿,接下来身体还是不舒服。与此同时,我也在悄悄张罗购买左轮手枪的事。我非常需要手枪,因为在战壕里手枪比来复枪更方便,来复枪有时则比较难以施展得开。政府只把手枪比来复枪更方便,来复枪有时则比较难以施展得开。政府只把手枪发给警察和人民军,根本不发给民兵,你只有找无政府主义者,从他们的秘密仓库中非法购买。经过一番紧张忙碌和许多恼人的周折以后,一位无政府主义者朋友给我弄到了一支26毫米口径的小型手枪;这是一件破烂货,连五码以外的地方都打不到,不过有总比没有要好。此外,我也在为离开马统工党民兵组织、加入某个确实能够把我派到马德里前线战斗的组织,预作准备。

    早先,我已经告诉过大家我想离开马统工党。就我个人的偏好而言,我还是宁可加入到无政府主义者的行列中去。如果能成为全国劳工联盟的一员,就可能进入f。a。i。民兵组织。但有人告诉我,f。a。i。更可能把我派到特鲁埃尔,而不是马德里。如果想去马德里,我就必须参加国际纵队,这就意味着必须得到一名共产党员的推荐才行。我找了一位共产党员朋友,他在西班牙医疗救护队工作,我把自己的情况向他作了解释。他似乎非常希望接收我,他说如果可能的话,让我再邀请(英国)独立工党的其他一些英国人跟我一起来。要是我的身体状况好一点的话,或许我当时就同意了。现在很难说清如果当时那样做了后来又会怎样。在巴塞罗那战斗开始前,我很有可能被派往阿尔瓦塞特,那样的话,我也就不可能目睹密集居民区中发生的战斗,很可能只好接受官方对这一事件所作的描述了。另外,在巴塞罗那战斗期间,如果我接受了西班牙共产党的命令,又要保持对马统工党同志们的忠诚感,那么我自己的立场又会怎样?我的休假时间只剩下一个星期,因此,我迫切希望在回前线以前恢复健康。此外,选择哪个组织毕竟是个决定个人命运的大事——我只有等,边等边让靴匠给我做一双新的军靴。(或许所有西班牙部队里也找不到我能穿得上的大军靴。)我告诉我的共产党员朋友,以后我会做出具体安排的。同时,我想休息一下。我甚至有个想法,带我的妻子去海边玩上两三天。好主意!然而政治氛围告诫我,这可不是想干就能干的事。

    在城市的奢华和不断出现的贫困、街道上的虚假繁荣,包括花店、彩旗、宣传海报和拥挤的人群等等的表象下面,存在着一种明显和可怕的政治上的敌对和憎恨。无论持哪种观点的人都不无胆颤心惊地预感:“快有麻烦了。”眼前的危险,既简单又不难理解,其实就是那些希望革命深入和希望革命停止或避免革命的人们之间、无政府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之间的对抗。就政治而言,除了加联社党和他们的解放同盟外,现在,加泰罗尼亚没有什么其他力量了。相反,全国劳工联盟有难以琢磨的武装力量,他们虽然缺乏精良的装备,对自己想要什么还不如对手明确,但他们人数众多,在许多重要行业占有优势,具有相当的实力。假如与这样的武装力量联合,注定会有麻烦。在加联社党控制的自治政府看来,最重要的是,要保证自己阵地的安全,就必须从全国劳工联盟工人的手中夺取武器。正如我早些时候所指出的那样,逐步瓦解政党民兵实际上就是为了实现这一目标的一种安排。同时,战前的武装警察、国民自卫队等等,已经恢复并得到进一步加强和装备。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特别是,国民自卫队属于那种欧洲大陆型的宪兵,他们在过去的近一个世纪里忠实地充当了有产阶级的保镖。政府同时发布一条命令,凡私人藏有的武器一定要上缴。这项命令自然没有得到遵从,很清楚,只能通过武力从无政府主义者那儿夺取武器了。这样一来,很快就谣言四起,由于检查制度严厉,报纸对遍及加泰罗尼亚的各种冲突的报道总是含糊不清、相互矛盾。在许多地方,武装警察对无政府主义者控制的重要地点发动攻击。在靠近法国边界上的普奇达(puigcerdá),一帮马枪骑兵被派取占领了海关,先前海关由无政府主义者和安东尼奥?马丁——一位著名的无政府主义者(后被杀)控制。[1]我想,类似的事件在费卡洛死和塔拉戈纳也都发生过。在巴塞罗那,工人阶级控制的郊区,也曾有过一系列不那么过分激烈的争吵。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全国劳工联盟和劳工总会的成员接二连三地互相谋杀,随谋杀而来的是多次盛大的、蓄意煽动政治仇恨的葬礼。早些时候,有个全国劳工联盟成员被谋杀后,送丧的队伍多达数万人。四月底,在我到达巴塞罗那之后,劳工总会的一个著名人物罗尔丹?柯尔塔达被谋杀了,估计是全国劳工联盟的人干的。政府命令所有的商店关门,举行了盛大的葬礼游行,其中主要是人民军队伍,游行队伍很长,从头到尾经过一个地方就得两个小时。我在旅馆的窗前,冷眼相看。很明显,这种所谓的葬礼就是意在炫耀武力,这种事情还会继续发生,还有可能继续流血。当天夜里,我和我的妻子被一二百码以外加泰罗尼亚广场传来的枪声惊醒。第二天,我们得知是全国劳工联盟的一个男子遭到了枪击,大概是劳工总会中的某个人干的。显然,所有这些谋杀事件很有可能都是内奸干的。人人都能判断得出来,国外的资本主义报纸反复报道并大肆渲染罗尔丹被杀事件,可对由此产生的报复性谋杀却刻意地只字不提,从中可见他们对共产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之间长期争斗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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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在奥威尔死后发现的勘误表上写道:“我被告知关于我对这一突发事件的论述是不正确的,并可能使人产生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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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节就要到了,全国劳工联盟和劳工总会都在筹划参加大游行的事。全国劳工联盟的头头们比他们的大多数追随者要更为温和,长期以来他们一直在致力于同劳工总会实现和解。的确,他们的政策主张是试图把两大联盟合并为一个更大的联盟。全国劳工联盟的想法是应该和劳工总会一起游行并显示他们的团结。但到最后一刻,游行被取消了。非常清楚,游行只会引起暴乱。因此,5月1日这一天平静无事。这的确是一件怪事。巴塞罗那,这个号称革命的城市,也许是唯一一个在那一天没有举行庆祝活动的非法西斯的欧洲城市。但是,我承认,当时我长舒了一口气。那时,人人都希望(英国)独立工党小分队加入马统工党的游行队伍,但也担心出乱子。我唯一担心的是大家有可能被搅和到某一种毫无意义的巷战当中去。行进在红旗飘扬、口号震天的街道上,然后被从街道旁窗口跳出来的某个手持冲锋枪的陌生人打死——这种死法儿可不是我所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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