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老板手下的马仔后来就多次给陆姐通过手机打来电话,订好时间,到什么酒店,什么宾馆,几号房间。每次陆姐都准时赶到。客人们见了她无不欢喜,而且个个客人正如大老板说的那样“素质高”陆姐没有碰到过一个粗鲁不堪的客人。有的客人由自己付钱,有的客人由大老板付钱。由大老板付钱的,马仔一定会先向陆姐打好招呼。陆姐就会知道这是大老板的重要客人,侍候得更加小心,更加温顺,表现得更加柔情绰态。
不久,陆姐的芳名就在c市的高级商圈中盛传。活动不仅仅在卧室的床上,还渐渐走上台面。结交的老板也越来越多,有的老板大白天也叫她出台陪客。陪客人逛街,参观旅游景点,同桌聚餐,在咖啡座聊天等等。陆姐学会了怎样吃西餐,左手拿叉,右手用刀;喝咖啡时搅拌咖啡的勺子一定要放在碟子上,然后才能端起杯子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不能用勺子舀着咖啡喝。在中餐桌上也学会了怎样给客人布菜,怎样敬酒,场面上应该给主要客人说什么样的奉承话,怎样给叫她来的客人撑面子,让客人的朋友觉得客人带来的女伴不但姿色出众还文雅高贵,从而在场面上使叫她的客人脸面风光,朋友们对客人更加尊重。
很快,陆姐的存款就接近六位数,将近十万元了。虽然她完全有条件在外租房住,但还是舍不得发廊这个“家”她能想象得到:租的房子不管多舒适,回来只有她一个人,那时心中的凄凉孤独都会一涌而上,让她彻夜难眠。她很明白:客人叫她去应酬或陪睡,弄得好的,也仅仅是双方都在玩弄对方;即使男人表现得温柔多情、缠绵悱恻,也只是客人自己在表演一场觅爱寻欢的游戏,她只不过是客人意淫中的一个角色。有的客人在床上的时候叫她“妈妈”有的客人叫她“乖女儿”有的客人非要让她叫他做“儿子”或“爹爹”到了天亮“妈妈”、“儿子”、“爹爹”、“女儿”都各自劳燕分飞,走到大街上谁也不认识谁了。这就是“高素质”客人的把戏,再准确不过地说明了古人用词真对:就是“寻欢作乐”四个字而已。哪能当真看待!
而在这肮脏拥挤的发廊,不论她回来有多累,感到多么无聊,都有伴儿说话,都有人互相安慰,有不如意的事能互相倾诉,一起发牢骚,拿着丑陋的、丑态的或者变态的客人肆意辱骂,私底下把他们贬得一文不值,图个让心里痛快痛快、舒畅舒畅。似乎这时她们才把自己的身心从客人的身体下面解放出来。陆姐虽然从不像她们那样在后面“按摩室”做生意,没遇到过所谓“低素质”的客人,也没有那么多牢骚可发,但听着她们的玩笑也颇感热闹,能暂时忘却爹爹和弟弟。只要身在一个群体中,就会有群体的温暖和快乐。而方姐更不想让她搬走。通过大老板“开处”这件事,方姐完全取得了陆姐的信任,陆姐知道方姐真的是一直在护着自己,两人更形同姐妹。自方姐接受了陆姐十分之一的一千块“提成”无形中这就好像成了惯例,陆姐每次回来都交给方姐客人付的小费的十分之一。
提成了几次过后,方姐连这十分之一也说死说活拒绝接受了。一天上午,方姐在陆姐床旁边坐下,捂着眼睛哭道:
“我原先有个哥哥和一个妹儿,都在一次车祸里头死了。现在没得一个兄弟姐妹。我们俩处到今天,我从心里头真是把你当亲妹儿看的!你再给我提成,好像我还要在我亲妹儿身上捞钱。叫我心里头真难受得不得了!我成了啥子人了嘛”
于是,陆姐就花钱雇了一个老保姆,给发廊做饭洗衣,打扫卫生,代替过去她干的事情。
然而,坏就坏在陆姐还住在发廊,也可以说好就好在她还住在发廊。
一天,陆姐正来月事,没有应召出台,晚上发廊生意在高峰期时,突然涌进一大帮警察。不止她们发廊,这一条“发廊街”都被封锁了,好像“戒严”的架势。原来,c市和全国一样,浩浩荡荡地开展了“打击卖淫嫖娼”的扫黄行动。警车堵住了街两头,警车上的红灯不停闪烁,警察们奔来跑去,如临大敌,好像美国警匪片中的场景,看得人心惊胆战。
警察挨铺挨店搜捕,一进发廊就厉声喊叫“出来出来”!不管男女,统统从“按摩房”里出来抱着头蹲在前堂地上。方姐的发廊里正好有四个客人在“按摩”当场逮个正着。穿着暴露的小姐和只围着毛巾被单在“按摩”的男男女女蹲了一地,蔚为奇观。警察一个一个地询问登记。陆姐当然也在里面,但因她并不在做生意,穿着还比较整齐。蹲在地上的方姐看见一个警察很注意地打量陆姐,马上抬起头仰面向那警察说:
“警官,她是我妹儿,是个小学老师,刚从学校来城里看病的,绝对不是做这种生意的!我保证,就请你高抬贵手,不要让她回学校去影响不好。现在找个正经工作好艰难!我这就跪下来求你了,请你积德,菩萨都会保佑你的!”
说着,方姐真的跪下了,还两手合十地向警察作揖。警察低声音对方姐说:
“蹲起子!蹲起子!叫人看见像啥子样子!叫她进屋头去。你不用管了,交给我。”
方姐向陆姐使了个眼色,陆姐赶紧趁乱偷偷起来躲进后面一个“按摩房”只听外面还在叫:“还有没得还有没得”那个警察在外掀了掀“按摩房”的门帘,和陆姐对视了一眼,朝外面喊:
“没得了没得了!这家搜查完了,到下家去!”
第二天中午,方姐才蓬头垢面地回来。说是客人每个罚款三千元,按治安条例拘留十五天,发廊每家要罚款一万元,从此封门,再不许开张营业。小姐们每人也罚三千,拘留十五天,然后各自遣返回老家。陆姐急得要命,连声说:“啷个办嘞啷个办嘞”方姐却胸有成竹地说没关系没关系,这样的阵仗她见得多了!啥子“扫黄”不“扫黄”一阵风就过去了。
“好!不让当小姐,我看政府啷个安排这些女娃儿就业!上头有更好的就业岗位,哪个女娃儿愿意当小姐我都不愿意做这种生意!不急不急!顶多过一两个月就会恢复正常。我们也好休息休息,就当作放个假吧!”
陆姐才知道,这就是方姐早先给她说过的“麻烦”
陆姐月事刚完,就接到一个早就订下的老客户的电话,叫她晚上到一家四星级酒店。方姐说星级酒店没事,警察不会到星级酒店抓“卖淫嫖娼”的。陆姐和客人做完生意后,客人说累了,给了她小费就打发她回去,客人要一个人睡觉。时间还不到十一点,应该是很安全的。陆姐洗了澡,穿好衣裳,梳理整齐后下了楼。走出电梯,却被酒店的两个保安员挡住了,把她押到“治安室”问她是哪个房间的客人。陆姐知道小姐的职业道德首先是保护客人,就说是来找熟人没找到,现在正准备回家。
“格老子!啥子找人啊,我们早就盯上你了!你八点多钟就来了,还说找人,要找这么长时间呀!你就是个婊子!不信,你把你提包里的东西掏出来叫我们检查检查。要是我们错了,我们给你赔礼道歉!”
陆姐只好把提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只有客人刚刚给她的三张百元大钞和一点零钱,可是,一堆零七八碎的化妆品里面赫然有一个安全套。
“这是啥子这是啥子”保安员胜利地叫喊起来“这是干啥子用的走,到分局去说清楚!”
陆姐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差点吓得哭了。但她知道城市不相信眼泪,哭也没有用,只好强忍住泪水低着头跟酒店保安去分局。
分局不远,拐个弯走十几分钟就到。在这十几分钟里,陆姐思来想去,因为她生意好,除了月事来时几乎天天出台,她对这种生活已感到厌倦。她已觉得今天让这个男人耍,明天被那个男人玩,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抱她搂她,似乎天天都有男人在身边陪伴,心里却没有个依托,一颗心就像在汪洋大海中飘荡的没有目的地的小船,飘来荡去,看不到哪里是岸。天天都身有所依而心无所靠,这种生活比过穷日子好不了多少!她自己都觉得她就像公园里的那种公共健身器,来公园“晨练”的人谁都可以爬上去摇摇晃晃,所不同的只是她是人们“晚练”用的公共健身器而已。既然这次被人抓住了,大不了罚款三千元,拘留十五天,然后遣返回家。反正她手头已有近十万元的存款,正好趁此机会摆脱这种日子,回乡去开家小铺,维持三个人的生活也够了。
主意拿定,横下一条心,什么都不怕了!
所以,她就乖乖地一直跟着酒店保安走。进了分局的一个房间,陆姐就像电视剧里被抓获的“地下工作者”似的,毫无畏惧地面向墙角一站。酒店保安拿着安全套,如同拿着辉煌战果似地向坐在办公桌前的警察报告:
“抓到了抓到了!抓到一个婊子。别忘了给我们在‘扫黄行动’上记个功哈!”
陆姐只听见那警察冷冷地问保安:
“你啷个晓得她是小姐嘞你们跑进客人的房间抓到的”
保安说:“这婊子八点多就进酒店了,现在才出来。问她住哪个房间死也不说,还说是找人。找人要找两个多钟头啊怕把我们酒店二十多层楼都跑遍了!警官,你看这是啥子安全套都带起子的!人证物证都齐全,不是婊子是啥子”
又听那警察问保安:“我只问你们是不是在客人房间当场抓到的,捉奸还要捉个双哈。是不是”
“那倒不是。”保安说“不过,有安全套为证唦!你们公安局不是到酒店来宣传过吗安全套也可以作为证据的哈!”
那警察忽然提高嗓门,声严厉色地说:
“啥子安全套能当作证据!我正在搜捕强奸犯,你们两个都有jī巴,有jī巴就有强奸女人的可能!那我把你们两个现在就抓起来行不行胡扯淡!要你们抓卖淫嫖娼的,是要你们看到一男一女正在做交易的。晓得不晓得要是安全套能当证据,那满大街的人,除了娃儿,我看好多人包包里都有安全套。要省事的话,我们警察不会在药房门口蹲起子,看见哪个来买安全套就把哪个抓起来。行不行嗯!我问你们话哪!为啥子不回答说!行不行”
两个保安被警察震住了,嘴巴拌蒜似的,咕噜咕噜不知说些什么。
又听那警察朝保安高声吼道:
“给我滚!还要啥子功劳!不给你们记个过就算你们运气!这是碰到我哈,碰到别的警察跟你们酒店反映,炒了你们龟儿子鱿鱼!看你们还到哪里找饭吃!”
两个保安没捞上功劳,反而自讨无趣,只得灰溜溜地走了。这时,陆姐听警察改用平和的语气问她:
“啷个是你嘛!你不是个小学教员吗你啷个让这两个龟儿子抓到了嘛”
陆姐一怔,这时才敢转过身,稍稍抬起头看那个警察。原来就是前天到发廊来进行“扫黄行动”而有意把她放掉的那个警察。陆姐这时才不由得哭泣起来。
“莫哭莫哭!”警察反倒劝慰她“要当小姐也放机灵点吵!酒店那些龟儿子是没捞上你给的好处。何况,酒店里现成有的是小姐,你从外面进去,就抢了里面小姐的生意,所以他们特别注意外来的小姐。要是你出来,给保安百儿八十的,啥子屁事都没得了!那些龟儿子还可能替你拉皮条呢。唉!现在就是这样:‘扫黄’只扫低级的,不扫高级的。叫我们当警察的也无能为力。你先坐一会儿,说不定那两个龟儿子又要告到别的警察那里去。因为市公安局确实给全市的酒店宾馆都宣传过,在这次‘扫黄行动’中,安全套可以当作卖淫的证据。有可疑的女娃儿在酒店宾馆出入,如果搜出了安全套,就可视为卖淫女抓起来。要是又来了警察,你就说你是我的线人,是我派你去酒店的。懂了不”
陆姐听了,等于上了一课。她慢慢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愣愣地看着那个警察,感到像那个橘子皮脸经理说的那样,似乎上辈子就见过这个警察。
“你不要发愣,以为我说的不是事实。事实就是这样。”那个警察笑着说“带安全套的就是小姐,那长jī巴的都成了嫖客了。打击‘卖淫嫖娼’能把全中国成年人都抓起来!真可笑!我这个警察都不同意这种看法。可是,不同意又有啥子法子上级规定的嘛!我看这个上级肯定是个没得jī巴的!”
陆姐虽还流着眼泪,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警察见她笑了好像十分高兴。
“对了对了!不要愁眉苦脸的吵,都是为了讨生活嘛!我见过的小姐多了,足够成立一个兵团!可是你真不像个当小姐的样子。对不起!反正我们还要等一会儿,如果你愿意摆,就跟我摆摆,你为啥子非当小姐不可嘛如果不愿摆也没得啥子!哪个都有哪个的难处,有的话是说不出口的。”
陆姐突然对这个警察由衷地产生好感;这个警察好像就是她朦胧中憧憬的那种男人,陆姐非常愿意向他倾吐苦水,无所不谈。稍作镇定后,陆姐就把她家里的情况和来城后的经历告诉了这个警察。警察听后一言不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两人都沉默了好久,警察突然嗖地站起来,在房里踱来踱去,就像他后来听了陆姐说刘主任那番话后一模一样。
“我呢,还帮不了你啥子忙。但是我会尽可能地帮帮你。”警察终于开口说“叫你现在不当小姐是不现实的,确实,现在像你这样的情况,在城里不当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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