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因何事来找我,便老老实实地坐下。
她再次瞟了眼端坐在对面的青玄,似是觉得他有些碍事,可人家偏偏坐在那里悠然自得。
我了然竹汐的顾虑,抖着胆子道:“青玄……嗯,你是不是去那里坐坐?”我指着庭院角落的一处凉亭与他道。
此时天边的那抹斜阳红得正为浓烈。他拨弄茶盏的手指顿住,清香之气伴着夕阳□□。他挑眉,眸子里闪出点点星光,笑道:“你确定想我离开?”
我抚额,哀叹又是这样无法拒绝的笑,正巧我又是个不善拒绝的人。他既是不想离开,暂且由他坐着。
竹汐见我没能将他支开,方开口道:“私下凡间是我的不对,”这句话似是说给青玄的,我才不会与她计较那九重天上三清六御的规矩。
她讪讪看了青玄一眼,才与我道:“迟涯虽是纠缠我许久,此前我也厌烦他。可天君的惩罚委实重了些,以迟涯的性子,即使受尽了轮回之苦也不会悔改。司命还将他的命格写得这样坎坷,我不忍,才下来找他。周家小姐本是和宋子驰定了娃娃亲,那家小姐知晓他是个****的纨绔子弟,誓死不嫁,我才钻了空子顶替嫁过来的。”
说罢,那双似盈盈秋水的眉眼竟真的流出水来。我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她没有接帕子,反倒握住我的手道:“孟姑娘,自你进府的那日我便知你是有法子救他的。”
我见她满是期盼之色,浅笑问她:“你既然追到这里来,可是心中惦念他多过对他的愧疚?”
她沉默半晌,笃定地与我道:“是,所以我寻他到这里。怕他因我的相貌而喜欢我,才使了障眼法。又怕他因我失了美貌忘了我,问他可还记得凤竹汐,他果真将从前忘得干净。”
竹汐喜欢他,所以才会担心凡人的宋子驰因美貌而宠爱她,却不是因为她是竹汐而爱她。偏巧这一世的迟涯是个看重色相的人,才冷落了有红色胎记的竹汐。
我疑惑问她:“你是否也担心,当初迟涯是因你名冠太清的美貌才想得到你?”
她眼底含笑,似是有美好憧憬:“当我知晓他历经几世轮回终不见悔意时,才知他待我是真心。”
我唏嘘,迟涯这种追求心上人的手段太过自虐。若是竹汐终是没有领会到他的这片痴心,岂不是要永受轮回之苦。
“可是他因你的容貌不仅冷落你还嫌弃你,明明是名门闺秀却予他做妾。即使再世轮回,倘若爱得深深入骨血,怎会应容貌改变而认不出你!”我故意表现得气愤激动。
对面的青玄将手中的茶盏一歪,仅剩的半盏茶尽数洒到桌上。我莫名地看看他,不知他是手滑,还是被我的情绪感染深以为然,故而失去了他一贯淡然的神态。
竹汐反而表情镇定,我的情绪未曾感染她半分,淡淡道:“他今日所受的一切,终是因我而起。他如何待我,不过是司命写在命格中的故事罢了。”
我顿时对她刮目相看,本是觉得竹汐是个重情义的女子,如此她能将宋子驰这一世看得如此通透,不离不弃,还是个聪慧的女子。
我点头笑道:“既是两情相悦,迟涯回归仙位指日可待了。”
待到竹汐离开,已是夜幕垂至,天际微光尽收,整个宋府已是华灯初上。我望着那些灯火,像是点亮了心中的一处安逸之所,一处等待。幽冥便是我心中的安逸之所,那里总有一盏烛火是为了等我而燃,出来这么久,孟庸与孟姜一定很挂念我。
我望了那些灯火好一会,准备回房睡觉。转身却撞上青玄的胸膛,我捂着额角抱怨道:“你怎么站在后面不出声啊?”
他还怔怔望着我方才所站的位置,听到我的抱怨才垂头看我,他没有回答为什么站在我身后,而是问我:“你和竹汐说的那些,真是你心中所想?”
我诧异地望向他:“啊?什么?”
他也觉得自己问得突兀,耐心补充道:“你说,即使是再世轮回,倘若爱得深深入骨血,怎会应容貌改变而认不出……”
我恍然想起我义愤填膺的那句话,漫不经心道:“哦,你说这个呀。当时不过是试探竹汐的真心,故意说给她听的。”看他有些恍惚,又不放心道:“怎么?吓到你了?”
今夜的他眼中没有如常笑意,认真与我道:“若你是竹汐,可会怨他?”
我见他如此认真,不好与他玩笑,只得同他认真的沉思好一会。挠挠头才道:“你这个问题太难了,我没有遇到过。”
许是方才过于集中精力想这个问题,以至于现在困意更甚,想打发他回去睡觉,赶忙道:“倘若我有幸遇到这个问题时再告诉你吧!”
言毕,抬手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大步离开。走到转角处,微微侧头看他,仍是负手独立廊下,未动分毫。
暮春的夜晚有暗香迎袖,如银如水的倾泻月光与那满地的娇美花雨,不过是妆点他清逸绝代的身影,好一副未描完的寂寥长卷。诚然嗜睡如我,等不及这画描完。